锋利锈蚀的金属边缘刺进他的皮肤,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看向那里,破损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甚至来不及流出来。
卵也不是全无好处。他漠然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想起了汐冥。
异种答应他参加葬礼时甚至都没有迟疑。绯刃不觉得对方没有怀疑过自己,一路上几乎从未放开的手就是证据。但汐冥还是答应了让他出来,那绝不是单纯地为了避免珍的怀疑。
汐冥不想引起他更多的负面情绪。这是为了森罗见鬼的繁殖。绯刃反复告诉自己。他不愿意再往下想了。尽管有些事实就在那里,可他不能去想。去想就会迟疑,会犹豫,会后悔,甚至会放弃。
可那些念头还是忍不住涌上来。抛开狗屁的模仿,抛开虚伪的爱情,抛开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当然很清楚汐冥的所作所为与什么最接近——是尊重。
多奇怪啊。他从来不曾在其他alpha身上感受到过这个。
那也是对人类的模仿么。绯刃讽刺而苦涩地想。模仿得太好了,好得过了头。他完全能想象得到汐冥发现自己不见了之后那种天塌了样子,毕竟之前见过不止一次了。
瞧,人类是很狡猾的。他想。至少在欺骗这件事上,要比森罗更狡猾一些。
至于珍。珍这么多年恐怕已经对自己的任何行为都习以为常了。绯刃想。抱歉了,总是让你担心。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他想起了菲比。医院的医护人员和珍把她照顾得很好。她直到最后仍是那种天使般的样子。绯刃想,其实我没有为她做过什么,钱是重要的可又是最不重要的。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自己有个能活下去的理由。但愿菲比会原谅我。她是个宽容的孩子,总会原谅一切,正如她原谅这个残酷的世界一样。
他想起她纯真的笑容,柔软的卷发,想起她在自己悲伤时轻轻抚上来的小手。
死亡隔绝了一切,再也见不到了。
永远永远。
直到这一刻,悲伤才终于突破了那种雾蒙蒙的,尘沙一样包裹着绯刃的屏障,真实地刺穿了他的心。
他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淌落,坠入飞掠而过的热风之中。
机械车在漫长的绕行中离大道越来越远,向着城市深处那些幽暗的小巷行去,最终在一个垃圾处理点停了下来。那里除了许许多多差不多的清理车。还有一些更小的机械车,当然也有穿行在垃圾中寻找某些东西的人。这个区域边缘的本来设置给清理车的充能点上,被接上了粗粗细细的线路,连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机械设备。
世界分明暗,这里是暗处。是失去身份证明的游民会讨生活的地方。
绯刃跳下来,轻车熟路地处理点边缘向外走去。气温开始上升,变得令人难以忍受。恒星应当已经越过了天际线。但这里仍是幽暗的。密集凌乱的建筑缝隙就像热带雨林的下层一样缺少光照,却也像热带雨林的下层一样有所有人们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东西。
看似昏暗狭窄小巷里头很热闹。绯刃饶过了几个拐角,无视了一些不怀好意的审视,径自走入了一间开门的酒吧,然后穿过那里,来到后门。
像所有游民聚集的地带一样,这里充满了地下区域。他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一个可以通过的地下室。旧式楼梯的尽头是已经不在终端城市地图上的老旧地下轨道——城市的管理者们把这些东西随着时间有意无意地抛弃和遗忘了,而为了生存的人们修缮并继续使用着它。
绯刃跟在一个蹒跚的老人身后混进了老旧漏风的地铁车厢。地下隧道热得不可思议,小腹深处又开始了那种不安的蠕动,困意倒是没有再出现——大概卵也意识到让母体在这种地方陷入沉睡不是什么好主意。
绯刃不确定自己应该在哪里下车。约尔纳城太大太大了,他对地下世界虽然有基本的认知,但不可能熟悉这里所有的地方。唯一能肯定的是,地下世界走得越深,被汐冥追上来的可能就越小。逃离是第一步。
他慎重地观察周围的人,最后在一个许多携带东西的乘客都下车的地方也跟着下了车。
走出流浪者聚集的长长通道后,他发现自己果然来到了一个地下交易市场。绯刃用帽檐遮住脸,贴着人流边缘走了进去,很快就找了一家二手终端回收点。他在那里要求店主把终端拆解,以零件的形式卖掉了,然后换到了一小包实体货币——能源晶体片在任何时候都是有价值的东西。地下世界的人们不信任电子货币,而且对于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来说,终端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他向店主打听了259区的方向,年老的beta女性指明了方向后,用义眼打量了他一番:“别怪我多嘴,你最好到上面的停泊港去坐那种有监视眼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