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想办法杀掉它们,森罗和卵。他在心里冷酷地命令自己。即便那也意味着他必须要杀掉自己。死亡从未离他而去,现在它用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再度逼近了。但比起这颗星球居住的上百亿的性命,他自己的性命是不值一提的。
绯刃努力维系着自然的神色,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要不要逃离,又要怎么逃离。他要赶快想办法到赫尔威提防卫军的异常生物处理司去……
不知道是不是卵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就在他这样思索时,腹痛以一种他几乎无法忍受的方式再度加剧了。他脚下一软,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汐冥在他耳畔道:“我们回家。”
绯刃想说不,可剧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他被异种轻而易举地抱起,向着愈发深沉的暮色走去。
飞车滑过约尔纳的夜空,绯刃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剧痛已经平息下去,可他感到自己比刚醒来时更加虚弱和难以自控。他知道汐冥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但他无法在小腹深处诡异的蠕动感中以平静的神色来面对眼前披着人皮的异种。
他怕自己一睁眼就暴露怒火。是的,怒火。他知道森罗是什么,见识过它们的可怖。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恐惧,心中只有冰冷的,难以抑制的愤怒。
但他不能表现出这种愤怒。在防卫军的异常生物处理司采取行动之前,他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让对方相信自己仍是那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傻瓜。唯有如此,才有希望实现逃脱和猎杀。
这两件事很可能无法同时成功。绯刃冷静地想。那么消灭卵是优先的。毕竟无限繁殖的卵要比森罗成体更加可怕。他必须找机会逃走,尽快到异常生物处理司去,让他们物理消灭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剧痛就再度发作起来,从小腹深处蔓延向四肢百骸。就好像卵察觉到性命攸关,在用这种方式威胁他一样。
杀了你。绯刃在剧痛中绷紧身体。一起下地狱吧。
出于意料,疼痛竟然微弱下去。
汐冥的手抚上了他冷汗涔涔的额头,轻轻呼唤他的名字:“绯刃……绯刃?”
绯刃没有回答,更没有睁眼。他怕自己一睁眼就跳起来,双手扼住汐冥的脖子。
异种沉默下去,轻轻地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并把手小心地放在他的腹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听到异种在寂静中低语:“你会好起来的。”
熟悉的气息靠近,一个吻落了下来。
暴怒像遇上了海水的沙滩篝火,顷刻熄灭下去,只剩一缕悲哀寂灭的白烟。
为什么。绯刃麻木地想。为什么。
他在极度的疲惫中感到难以言喻的倦怠,几乎生出了把一切都抛下的冲动。
奇怪的是,当这个念头生出,他的小腹深处却破天荒地安静下去,就像那里什么都不曾有过一样。
然后浓重的困倦感包围了他。他在黑暗之中沉默,最终也沉默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当绯刃再度睁开眼睛时,目光所及是天花板上暗蓝色的水波。水波在昏暗中摇晃着,而昏暗的卧室外是一方暖黄,食物的香气伴随着些许微弱的动静不断飘来。
明明是他这段日子里习以为常的日常,可是此时此刻,这一切在昏暗中又显得那么陌生。仅仅过了一天而已,房子仍是他早晨离去时的样子。可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却意识到一切都不同了。
他在昏沉里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又努力睁开。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绯刃抬起手,终端还在。他飞速认证,然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环网上异常生物处理司的紧急联络站。他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进入那个站点,把空间定位发送过去。
然而他的目光停留在搜索结果上,手指却迟疑了。
外面的水声,火焰声,切割水果的声音,食物的香气。他不用看也能想到汐冥站在料理台前的模样——那是他在最爱做梦的年纪也不曾奢望过的美好。
异常生物处理司会怎么对待异种呢?绯刃是知道的。
他们会用超能热融炮把那个美丽温柔的alpha融化成一团不成形的东西,用密封光子球捕捉,然后把他投入核熔炉里。
汐冥会在那里痛不欲生地扭动,一点点消失——据说以森罗的生命力,整个死亡的过程它会一直保持意识清醒,身体出自本能不断再生又不断被毁灭……它将感受自己被分解。
那是人类难以想象的痛苦过程。
绯刃想起了汐冥的亲吻和抚摸。还有那温柔得几近令人落泪的目光。迄今为止,他们相处的所有点滴都充满着珍惜和保护,好像绯刃是什么珍贵的存在。可事实上一切都是假的,绯刃只不过是个容器,真正珍贵的是他肚子里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