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人接了温水,捧到手中,书册自然地折起一角放到案头,眼眸落到床榻边的小丫头身上,问道:“我记得今夜是叶儿守夜。”
春儿怕主子误会,立即解释道:“叶儿姐姐身子忽然不适,怕伺候不妥,才换了奴婢。”
张贵人笑笑,温下声,“我倒是常见你在廊下提水洒扫,见你年岁不大,重活不必揽到自己身上。”
不知为何,听了主子这两句话,春儿忽然眼圈一热,生母早逝,五岁被父亲三两银子卖给牙婆子,机缘巧合才入了宫,姑姑看她为人老实能干,才指去伺候怀了皇嗣的张贵人,长到现在,头一回有人与她说这般贴心的话,此时就是叫春儿为张贵人上刀山下火海,有这两句话,她也愿意去做。
她鼻头酸涩,摇头道:“伺候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吃得苦,不怕累!”
小宫女不过十三岁大,满脸稚气,那双乌黑的眼珠却是赤诚真切,张贵人心底动容,倒是个知恩的丫头。
张贵人饮了几口温水,让春儿吹了琉璃宫灯,春儿吹了两盏,片刻犹豫后,忽然转身,神情极为挣扎,“奴婢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知主子。”
“此事可是与秋蝉有关?”
春儿眼神诧异,见主子亲口提起,八分的犹豫化作三分,她本担心主子不相信她所言,既然主子已经疑心,便没什么不可说的了。这件事在她心底积压数日,只要见秋蝉姐姐出听月坞,她便不自觉与那侍卫联想在一起。担忧这事既然被她发现,说不准会被旁人察觉,给主子招惹麻烦。她入宫后进司衣司浆洗,给六宫送衣见过不少苛责的主子。她感激姑姑将她调来了听月坞,虽是在院里洒扫,也时常被多分差事,但主子体贴关怀,时常散些月钱,往下面分汤水糕点,也从不打骂奴才,春儿万分不愿离开这里。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都禀与了张贵人,其中还包括秋蝉去顺湘苑那日,说的一番话。
月色泄出的银辉拂过张贵人的侧脸,“这事还有谁知道?”
春儿嘴严,又因秋蝉是伺候在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她不敢多言,只她一人知晓。
闻言,张贵人对春儿又多了几分赞赏,秋蝉出了这厢事,定然是不能再留,春儿性子再多加磨练,她日可留在身边。
“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办好了,日后由你进殿伺候。”
第046章
这夜皇上召了许久未得幸的姜贵人侍寝。
景平宫思水殿是姜贵人的宫所, 姜贵人是宫中旧人,自打新人入宫,姜贵人就没再侍寝过, 今夜圣驾忽然到了景平宫, 叫人一时摸不清头绪。思水殿大喜过望,其余各宫则是嫉恨不平。
“奴婢白日才从内务府取了新裁的冬衣, 主子不如换那身新衣裳接迎圣驾。”青书扶着姜贵人出了暖阁,招来小宫女去取主子那身新衣裳。
姜贵人面含喜色,匆匆进了殿内, 坐到妆镜前吩咐人梳妆涂粉。她对着妆镜照了又照,“颜色要相衬相宜才好,取两支靛青的簪子为我戴上。”
宫人放上新的琉璃灯,又将熏香换了,不等姜贵人簪好簪子, 圣驾到了景平宫, 姜贵人一面抚着鬓发, 一面扶着宫人,匆匆跨过门槛。
到了宫门前,她低垂着眉眼, 屈膝福宫礼, “皇上万福金安。”
李怀修虚抬起手,让她起来,“爱妃不必多礼。”
六宫嫔妃,姜贵人算不得受宠,却也没人敢看轻了去, 毕竟,姜家在前朝也是新贵, 正得力,光是出身,就赶超了入选嫔妃一大截。
宫人奉上糕点,姜贵人手执瓷壶,沏上热茶,动作行云流水,端得是温柔娴雅。
“嫔妾父亲从肃州带回的雪山银针,不值钱的小玩意,嫔妾甚是爱饮,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寻常的雪山银针并不难得,贵重就贵重在,是肃州所产,取一株须得费劲十分心力,罕见值千金。
李怀修捏着瓷盏的杯沿轻晃,“你父镇守肃州多年,为一方百姓尽心尽力,此番回京述职,朕欲作有褒奖。”
姜贵人手心一紧,情不自禁露出喜色,“皇上为君,父亲为臣,臣子自当效忠君王,父亲要是知道,定当欣喜感激!”
她顿了下,又道:“嫔妾还听闻,父亲此行回京途中,偶然抓到青莲教教使,此人乃教中紧要之人,待押回京城,料想定有大用。”
青白的茶叶飘着璇儿,打出一圈浮沫,李怀修推了下扳指,“青莲教要复前朝野心勃勃,朕早有根本异党之心,你父亲在此事上确有大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