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到吗。”萧骋停顿片刻,忽然低声问。
燕羽衣瞥了萧骋一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虽知萧骋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但还是莫名被他这幅态度惹得心中不悦。
再出众的将领,手底下也得有鼎力的士兵,南荣军的实力有目共睹,前提是派来的将领,愿意听从燕羽衣的指挥。
燕羽衣抬起一直藏在袖袍间的手,快走几步,而后调转方向,面朝萧骋行礼。
“望君珍重。”
这是计官仪对燕羽衣的告别。
萧骋眸色深沉,望着燕羽衣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由淡然转而凝重,最终像是松了口气般,勾唇笑起来。
“珍重。”
男人仍旧风度翩翩,正似燕羽衣从火光冲天的明珰城中,带领太子逃出来的那夜。
尊贵,矜持,气度不凡。
燕羽衣没见过他狼狈的模样,但他已经目睹过燕羽衣的数度失控。
客栈彻夜未眠。
渔山带领近卫,将前后院团团围住,连半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唯独看到身怀单字“燕”的令牌的人,予以通行。
这些风尘仆仆,面庞陌生,身着深紫劲装的燕氏家臣,在严钦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将行装搬上马车。
他们的都是严钦这半年,从各地寻回的暗卫。
现在人手短缺,便选拔身手矫健的,由暗转明,跟在家主身边办差。
“看来燕家的情况还不算糟。”萧骋旁观全程,提着酒壶来到窗前,另外那只手,指尖夹着两个空酒杯,放在燕羽衣眼前晃了晃,问:“喝吗。”
燕羽衣已换上便于行动的骑装,长发利落地束起,扎成一条马尾。耳饰也都收起来,放回匣子里去,只简单用米粒大小的银质耳钉代替。
衣衫浅紫,袖口滚一圈银色云纹。名唤雷霆的长剑,紧紧扣在腰后的蹀躞带中,与其平行的,是身约一尺,形制状若斩马的短刀。
短刀与雷霆剑平行,贴着燕羽衣的腰窝。
燕羽衣左手搭在刀柄之上,食指轻敲,偶尔张开五指做简单的抓握。
面对萧骋的邀请,燕羽衣拒绝道:“即将启程,还是殿下自行享用吧。”
酒气香浓,却随风而散,萧骋喝酒易上头,双颊浮起一层薄红。
他语气极轻地说:“那年你便是用这幅神情,护卫太子进宫求亲,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改变。”
即将远离萧骋,燕羽衣的心情极好,也不介意同他浅聊几句从前。
他似笑非笑,说:“大宸境内,自然严阵以待。”
“现在呢,面对本王也是吗。”萧骋问。
远处装箱完毕,严钦带人做最后的统计,他捧着名录勾勾画画,偶尔对身边的同僚们说几句。
燕羽衣道:“实话说,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
“萧骋,我们原本就该没什么话说。”
被萧骋捡回去的半年,燕羽衣始终活在他的势力笼罩之下。
尽管他们已经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数次沉沦失态,但他仍旧不了解萧骋。
就像萧骋根本没问他,他究竟喜欢什么。
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左右他人的生活,这就是萧骋的蛮横作风,强势霸占着燕羽衣的全部。
“我们只是对彼此感兴趣而已。”燕羽衣喉头滚动,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解开缠绕在手腕的五帝钱。
萧骋的视线跟随燕羽衣,面无表情。
良久。
燕羽衣将沾染温度的钱币,轻轻放在窗台旁的小几前,打算再对萧骋说些什么,想到他在自己体内种下的那道,随时能要命的蛊毒,便都憋了回去。
而萧骋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
男人回以沉默,只是喝光了那壶烈酒。
这样就很好,不必虚与委蛇,再绞尽脑汁说那些违心的话。
明熹降至,整装待发。
燕羽衣利落上马,车队摇摇晃晃驶离小镇。
严钦见自家主子兴致不高,以为是没休息好,回头见景飏王立于门前,便说:“主子,景飏王今日的态度好生奇怪。”
“是吗。”燕羽衣倒觉得清净。
可能是见惯景飏王的行事作风,人骤然变得正常,倒显得不那么正常。
严钦想了想,说:“大夫已经找好了,是之前与属下同在一处受训的同僚,三日后便能与我们同行。”
“怕吗。”燕羽衣忽然偏头,淡笑道:“掌握机密要闻,是朝中看不见的战场,现在要去见识尸山血海,得做好十足的准备。”
严钦立即大声:“不怕。”
有信心自然很好,燕羽衣挑眉,却未将严钦近乎于宣誓般的言语当真,因为——
一月后,照金关。
战后,西凉与洲楚双方,默契地收拾着各自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