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小心翼翼道:“奴替公子将面具取下吧。”
“疏音楼。”燕羽衣抓住舞姬手腕,耳畔忽然传来隔壁厢房泄漏的靡靡之音。
是墙壁与墙壁之间不隔音吗,不,是他们声音太大了。
“隔壁是谁。”燕羽衣开口。
舞姬听罢却并未立即回答燕羽衣的话,反倒撒娇道:“公子弄疼妾身了呢。”
疼?
燕羽衣松手道:“恐怕隔壁才更疼吧。”
他将目光投向萧骋,萧骋抬筷吃菜,表情见怪不怪,身旁看起来年龄较小,身形瘦弱的舞姬却在隔壁再次传来混杂着撕心裂肺与欢声笑语的叫声中率先崩溃。
她失手打翻酒壶,慌张地磕头求饶:“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燕羽衣忽然记起前些日,萧骋问他有没有去过折露集。
此地又和折露集有何区别呢。
他和他都是走进官场,暂时走出来,日后也要再度融入的人。
若说从前,即便燕羽衣见惯世态炎凉,所见所得心中触动,这些却也并非是他这个位置该管的东西。
若事必躬亲,那么招揽天下才干有何用?
然而洲楚的境地,燕氏的下场,种种一切告诉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所不在乎的东西,或许是他缺失的最为关键的部分。
景飏王是为了告诉他这些,才将他带来喝酒吗。
脑海闪过这么一缕荒唐的念头,燕羽衣的莫名其妙的冷哼在满室寂静中变得格外诡异。
“歌舞是你要的,怎么不高兴。”萧骋饮尽杯中酒,语调慢悠悠的却没什么温度。
燕羽衣:“若隔壁今夜闹出人命,对裴总商,对商会来年的生意,不算是晦气一桩吗。”
萧骋:“所以人命在你眼里,仅仅只是晦气?”
“好无情啊。”男人表情淡漠,起身提着酒壶缓慢走到墙角边,再度安静地听了会。
伴随着一声重物堕地,世界总算是安静下来。
“总商有情,为何不前去英雄救美呢。”燕羽衣反问。
萧骋无辜道:“这里武功最高的是你,能者多劳。”
出手相助便是闹人命的官司,即便无人受伤,对方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燕羽衣如今躲在狸州,在伤好与部将们汇合之前,应韬光养晦袖手旁观。他略一思索,捻起果盘旁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刀,朝着舞姬隔空比划了个十字。
舞姬以为是要拿自己开刀,俏丽的脸终于绷不住讨好的笑容,肩膀颤抖得厉害,眨眼速度变快,显然她的勇气并不足以支撑她的思考的速度。
“行。”
燕羽衣提鞋,刀光在烛影下摇曳,森白的冷刃恰巧从萧骋眼前闪过,萧骋回头,恰巧燕羽衣开口。
“先说好,我杀人你善后……”
“就算总商大人没有兴致兜底,但螳螂和蝉之间,蚂蚱们总得做点什么。”
话罢,他将刀顺手放在门口摆放牡丹的花架上。
萧骋没想到燕羽衣竟然会用蚂蚱比喻自己,他们在地牢之间的对话,这个人竟一丝不落地记在心间,这也算是种记仇吧
但整个疏音楼之中,没有能够成为黄雀的人吗。
男人闷声笑起来,指了指果刀:“我以为你要带走它。”
“杀人不用刀吗。”
“杀他们无需用刀。”燕羽衣临时改变主意,不打算用武器了,抬脚利落离开。
门扉被开半扇,脆弱的隔音终究被打破,预料中降临的哀嚎并未响起,甚至令人有种燕羽衣真是去隔壁敲门友好协商的错觉。
是,萧骋承认,杀人无需用刀。
燕羽衣本身便可作刀。
用得好不好,是否顺手,皆看谁持这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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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青年脚步轻快,提着半条胳膊回来,故意炫耀道。
“喏。”
燕羽衣将残肢丢到萧骋脚下,旋即冲瑟瑟发抖的舞姬们半安慰半威胁道:“跪在原地不许起来。”
除掉一个人并不难,就像那个流传已久的千古争论——
杀贪官,灭污吏,想要推翻朝廷直接杀掉皇帝即可,这怎么能不算替天行道达成目的呢。
但实际上能够造成困苦局面的,是个拥有同一称谓与目的的集体,当权者身份尊贵,但簇拥其上位的幕后之众更不容小觑。
信徒能够轻而易举地造神,天然拥有更大的凝聚力毁神,当神陨落之时,新的信仰将在黎明前再度诞生。
燕羽衣现在只是做了计谋中最简单的那环,无需动脑,消耗无处安放的体力即可。
“既要动手,你身边的那些侍卫哪个不行。”
去隔壁动手的刹那,燕羽衣福至心灵,赏除夕灯火是假,实际上是将他带来当免费打手。
萧骋俯身研究刀口,余光扫过燕羽衣清清白白的衣摆,理所当然答道:“在商会白吃白住,想必某人心中忐忑,整日琢磨如何归还人情,有机会不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