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端着碗不方便拱手,试图用眼神表达感谢,大娘与他对视片刻,红着脸皮撇开视线,不忘嘱咐:“将军去荷花池那边喝,别被人看着。”
那当然不能被人看着。
他不等到晚上,与兵营里的兄弟一起喝也是怕自己闻着酒味儿不小心喝多,将军带头违规算怎么个事。
荷花池就在火头营后面,最开始是他找到的,方圆十里就这么一小块绿洲,他把水掬起来,在这儿建了个荷花池,池子里开满荷花,也算是这片大漠里罕见的景色了。
他小步小步溜到开得最大的那株荷花背后,在池边坐下,躲得规规矩矩的,拜佛一般注视了这碗酒半盏茶的工夫,双手持碗端起来凑到唇边,嘴唇刚浸到酒水,忽然听见鸣蛇的声音:“恕属下愚昧,陛下可否再说一遍……”
沈惊鸿腾地放下碗,也顾不上辛辛苦苦讨来的酒晃洒多少。
陛下!
陛下?
哪个陛下?
陛下在哪儿?
情急之下,沈惊鸿差点脑子一热跳进荷花池,顶着一脑门懵,迎面看见鸣蛇,鸣蛇也是吓一拘灵。
“朕是说……你怎么了?”
沈醉在这儿!
沈醉本人!
不是说回妖都了,哪个杀千刀的碎嘴放出谣言糊弄他?
鸣蛇和沈醉往前走,沈惊鸿下意识绕着荷花池后退,好在池中荷花枝繁叶茂,地上沙子踩起来并无脚步声,他这么走了几步,愣是没被发现!
这么倒退绕圈走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沈惊鸿越发焦头烂额,忽然听见鸣蛇道:“陛下,已知荷花池长约二十米,宽约十米,陛下现在马上要拐过池东南角,走向东北角,假设每步走约一米,你走向东北角这二十米,是不是看不见荷花池西面?”
沈惊鸿听着鸣蛇说话,反应过来他现在只需要再退两步退到西面,然后施展缩地千里就可以成功跑路了!
想明白,屏住呼吸,左脚向后一迈,听见沈醉的声音在相当近的位置响起:“朕说让你给朕配药,你怎么突然考起朕算数?”
沈惊鸿眨了眨眼,配药?他怎么了?为何要吃药?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不是已经涅槃了么,难道心脉旧疾还没有痊愈?
脑子里冒出千百个想法,沈惊鸿一时间忘了退第二步。
凛风吹过,荷花池边缘的荷叶铺展开来,遮住沈惊鸿大半视野。
风静住,荷叶贴着花茎垂下去,风送来一股混着荷花与砂砾气味的独特芬芳沈醉与他隔着一片半遮面的荷叶,就这么站到了他眼前。
第四十一章 我在街上骑你了?
心口焰纹烧起来,沈惊鸿鼻腔一酸,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怔在原地。
也许是怔的时间太久,一旁的鸣蛇看了看他,朝沈醉拱了拱手,替他解围道:“陛下,这位是平叛军元帅沈惊鸿。”
沈醉看着他:“沈将军。”
沈惊鸿逼着自己回过神,撩起衣摆要跪拜,身子还没跪下去,手臂已经被对方架住。沈醉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自家人,不必如此。”
那股熟悉的芬芳扑进鼻腔,差点呛出他的眼泪。
他勒得住脑子,却制不住自己身体,沈醉扶他的手臂,他却因为这样寻常的碰触,变得腿麻脚软,讹人一般反手抓着沈醉手腕,怎么也站不起来。
“沈将军?”沈醉低低发问。
“腿麻。”沈惊鸿应道。
是真的腿麻,自己也恨得不行,怎么回事啊,早不麻晚不麻一见沈醉麻成一条软脚蛇。
沈惊鸿咬着牙,越想站直,麻筋儿越是作妖,脚吃不上力脚踝一崴,没等到疼那一下,再度被沈醉扶住,这回整个人都猛地掼向沈醉,该贴着不该贴着的都贴紧了,简直不能更失礼!
好在这种紧贴的姿势没有持续太久,沈醉扶着他在池边坐了下来。
周遭气氛明显变得越发尴尬。
须臾,沈醉回头看向鸣蛇,温声道:“你有急事,快去吧。”
“……什么急事?”鸣蛇问完,顿了顿,一改脸上的困惑,利落作揖,“属下告退!”
说完,转身直接钻火头营从最短路线退的,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腿麻那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沈惊鸿觉着自己好了,是不是应该重新跪下把没行完的礼行完,但又怕等会儿这腿又犯病,自己一个在风沙里打滚几百年的糙汉,反复往妖王陛下香喷喷的怀里扑,这不是存心招人膈应么?
于是他坐着没动,照葫芦画瓢说了几句福如东海、千秋万代、统一三界的恭维话作引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玩意儿,觉得差不多,问出正题:“刚才听见陛下让鸣蛇去配药,陛下哪里不舒服?”
“无妨,”沈醉道,“叫鸣蛇配一些寻常补药。你这边如何,缺不缺军粮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