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无地自容,痛苦地阖眸,复又睁开,第三次追问,“他到底身在何处?”
“呵呵,呵呵呵。”容礼阴恻恻地从齿缝中挤出冷嗤。
天帝忽然惊悟,他不可置信地僵视片臾。
容礼一掌劈来,天帝未闪未避,深厚的魔息正中天帝胸膛。
天帝倒退半步,承曦自后搀扶,随即意欲上前,被天帝拦住。
天帝垂首,怔怔地盯着金甲之上黯青的掌印。陌生又熟稔的气息令他万念俱灰,朽木枯槁。
“他……”天帝只低低地道出一字便说不下去。
容礼施舍般地告知,“没错,他将功法尽数传于我。至于他身处何处……”容礼轻挑地回头,随手指了指,“大约,幽冥海底,尸骨无存。”
“怎么?你该料到的。”容礼继续肆无忌惮地往天帝心房插刀子,“我可未曾有一丝一毫逼迫,是他心甘情愿。”
“不……”天帝抓着心口,五指嵌入坚硬的盔甲,咽喉抽搐,艰难地吐出气声。
容礼字字见血,“陛下,比起重逢,他宁可粉身碎骨,寸骨不留。”
“住口!”承曦阻止他说下去。
容礼斜睨,“战神殿下,吾私以为,你至少是个拎得清的。”
承曦平淡地承了他的目光审视,不置可否。
“天界龌龊混乱,这一战,殿下早有所料。”不然,在觉察到端倪之初,就该横加阻拦,而不是放任自流。
承曦无畏异议,直截了当,“不破不立。”
容礼拍掌,“好!殿下倒是坦诚……”他阴森一笑,“那便也不死不休好了。”
随着他手起掌落,霎时间,躁动许久的五界盟军席卷而来,十万天兵径直迎上。时隔近千载,幽冥海岸再次被血光浸染,杀气肆虐,浮尸千里。
风鸣带领天界神兵与苍凌御下妖魔精怪杀得昏天暗地难解难分,神武将军的降魔刃坎在狼妖的肩胛骨上,嵌入半边身子;狼妖的灭神锥捅进将军腰腹,皮开肉绽,骨沫横飞。
天帝被容礼一掌偷袭伤了心脉,容礼穷追猛打,只攻不守,全然一副但求同归于尽之态。承曦挺身而出,顶着金丹未愈反噬加身的痛楚勉力支撑。
然,魔王封印半世,无欲无求专事修行,汲幽冥海域魑魅精魄于一身,尽数传于容礼。而后者又是癫狂的不计后果的打法,小殿下重伤未愈,渐渐力不从心。
容礼召溟海巨浪翻滚怒号,承曦现真身苦苦抵挡。赤凤羽翼在惊涛狂澜中摧折,滚烫的凤凰血裹挟在狂风暴雨中倾盆而下。
容礼孤注一掷,充盈的魔息在他体内疯长,以至肉身吹了气一般膨胀,衣衫尽碎盔甲掀飞。原本净白俊秀的面庞现出可怖的鳞片来,一点点向下,遍布全身。逸散的魔息掀起幽冥海潮铺天盖地,狂暴失控,无分敌我,竟是玉石俱焚的架势。
“不要命了!”
“这个疯子!”
“快跑啊。”
“来不及了。”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脱缰的洪流一溃千里,眼瞅着即将天崩地陷。蓦地,一声龙吟振聋发聩。
金龙冲天而起,金光璀璨,鳞爪飞扬。
同时,容礼肉体腾空,旋即爆裂,片片逆鳞如刀似匕,悉数朝金龙戳刺而去。金龙摆尾横贯天地之间,以真身血肉撑起通天彻地的砥柱。逆鳞入体,千疮百孔;洪水恣虐,岿然不动。
许久,排山倒海的洪波过后,冥海枯涸,赤地千里,肝髓流野,不忍猝睹。
神魔决战,六界坍崩。泱泱典籍,再次记下惨绝人寰的一笔。
人间经年,天庭余月。抚慰疮痍,道阻且长。
整个九重天上,依旧萧条凄凉。那轰轰烈烈的一战过后,天帝神陨,小殿下重伤,天兵天将大半阵亡。天帝与逆鳞芝艾同焚的惨烈场面深深印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中,留下不可言说的禁忌,亦是茫然的心灰意冷。
这般浑浑噩噩停摆颓败的情形直到承曦大病初愈,理事之初,渐渐冰封消融。
战神殿下夙夜不懈宵衣旰食,不仅雷厉风行地将天界荒废疏漏的法度拨乱反正,且凡事亲力亲为,三番五次下凡,与五界残余势力切化雷池,分而治之。
殿下大刀阔斧杀伐果断,不徇私不偏袒,所有人都认为其马不停蹄地在为自己登基承位甚至一统六界扫清障碍。
雨后初霁万象更新之伊始,丹灵真君终于等到小殿下私下召见。老神君未雨绸缪,早已把天帝继位大典的方方面面打点妥当。携新任司命所卜黄道吉日,丹灵真君想当然赶往天宫正殿,却扑了个空。
无忧将人送至凤栖殿,老神君压下狐疑,“殿下,这里是大典仪制,请您过目。”
承曦随手接下,放置案边,一个字也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