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裴少成只是一时冲动,一时鬼迷了心窍,等时过境迁,他大概已恢复正常,那之前的一切,便都像一场离奇的怪梦,虽然来势汹汹,却总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柳舜卿心里一直做着这样的期盼。
田假倏忽而过。临近国子监开学的头两天,柳舜卿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心绪又开始变得烦乱。
两天后就要见到裴少成了,他会怎样对待自己?会怨恨自己拒绝他、驳了他的脸面,从而变得像最开始那样,冷冰冰不理人么?
还是会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只当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看着他,就像看着其他普通的同窗学友?
总之,无论如何,他肯定不会再像在寒柘寺那样,对他额外关注、额外照顾了。说好的至交好友,怕是从此再也没有指望……
想到此处,柳舜卿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也隐隐感到说不出的委屈。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面对裴少成,他却总也无法求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走进讲堂的时候,柳舜卿的脚步变得迟缓。他垂着眼不敢乱看,余光却变得格外敏锐。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经过那张座位时,另一边响起熟悉的冷嘲热讽:“唯唯诺诺跟个小媳妇似的,谁又惹我们柳大少爷不痛快了?”
柳舜卿微一偏头,正对上吕质文冷冷横着的眉眼,那眼底却又像藏了一丝探询。
这边的座位暂时空着,他便不必紧张了,遂弯起唇角冲对方一笑,声音格外清亮好听:“瞧你冷冰冰板着一张死了夫君的脸,我若是小媳妇,你便是小寡妇喽?”
“你……”吕质文狠狠咬了咬牙,面上很生气,说出口的话倒不那么毒了,“有辱斯文!”
“是你先辱的啊,怎么反倒怪我?”柳舜卿仍是笑吟吟看着他,吕质文便不说话了,只沉着一张脸移开了目光。
柳舜卿走到后排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才敢抬起头来往前面细看。果然,整个讲堂里都没有那个人。裴少成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来,他一向都是到得最早的……
柳舜卿眨了眨眼,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享受这难得的片刻轻松。
身边崔明逸轻轻唤他:“舜卿,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怎么了?”柳舜卿偏头看向好友,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自在。
崔明逸勾唇笑了笑:“看你进来了都不理我,以为你有什么心事呢。”
柳舜卿微微瞪大眼睛,惊讶于好友的敏锐。他的确有心事,只可惜这心事,他现在连崔明逸都没法开口倾诉。
过了一会儿,李思昉进来,目光在讲堂里环视一圈,说了几句劝导学生们收心、努力的套话,便直接开始上课。
柳舜卿发现,他的目光略过裴少成的空位时,没有停顿,更没有问询。也就是说,老师事先已经知道裴少成不会按时返学。
想到这里,柳舜卿心里刚刚冒出的那一缕轻松顿时荡然无存。
关于裴少成这个人,以及自己可能要面对的来自对方的各种态度,他在心里揣测了多久,也就等于悬心了多久。无论裴少成接下来会如何对他,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人居然根本就不会出现……
如此一来,他心里的悬念还要继续悬着,他仍要持续不停地揣测下去,这也太折磨人了!
一上午过去,裴少成始终没有出现。
课间,没有同学对此提出疑问,也没有人讨论这件事。看起来,关注他的人早已知道答案,剩下不知道也没有发问的,便是平日不相熟不关注的。
剩下一个柳舜卿,夹在两者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很想去问问谢樵行或者吕质文,裴少成到底为什么不来?他到底还来不来?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可他不敢。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跟裴少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不太熟的同窗关系。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发问,便会引人注意,惹人怀疑。
既然都已经拒绝了,为什么还要额外关注?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你又对他抱了怎样的心思?
所有这些问题,到底是别人想要问他,还是他自己想问自己,柳舜卿已经有点分辨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他的心高高悬着,很不舒服,极其不舒服。他只希望它能早点落下去,回归原位。
第二天、第三天……裴少成依然没有出现。柳舜卿的焦躁已经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下了课,他独自一人低头闷声往斋舍走,崔明逸从身后追上来,轻轻搭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舜卿,我刚刚问了谢樵行,他说裴少成请了病假,至少这个月之内都不会过来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