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安,你如实告诉我,你们家是不是在这地方参股了。”
“啥?”
“就这么个地方,连我们高中以前校外的人工公园都不如,有什么好待的。”
“你懂什么,这里只是给你睡觉的地方,真正让你玩的地方在湖的对岸,”金城安也走到他的旁边,指了指湖的对岸,“你看啊,那里是一片滑雪场,过几日这边就下雪了,你正好可以去玩,滑雪场下面是溯玥古城,有一条小吃街,晚上特别热闹,然后这里你看向你的右手边。”
白肃羽朝阳台侧面看去,这才发现这里正好靠着一座山,能看见缓缓行进的缆车顺着山脊往上。
“这是溯玥有名的山神之山,山上有个山神庙,每年村民都回去山神庙祈福,这个缆车是修给游客的,山上有个观景台,能够看到这片土地包括那边古城的全貌。”
白肃羽对古城和小吃街没什么兴趣,他在来之前大概了解了一下溯玥这座古城,倒是对那山神庙起了些兴致:“我听说过溯玥古城有个山神的传说,这山神庙是不是和那个传说有关。”
金城安很显然完全没听过民间的诡闻怪谈,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漫不经心道:“怎么了,山神又不会真的从庙里跑下来把你吃了。”
白肃羽没有说话,他望着右边山上的树木,很深很密,像是会吃人的黑漆漆的嘴。
他的这个发小金城安和他不一样,虽然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但走的却是很不一样的路。
金城安上学的时候完全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形象,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恃宠而骄,拿着家里丰厚的积蓄肆意挥霍,高中的时候天天逃课,出没于什刹海三里屯的酒吧街,他们家知道他不是个读书的料,高中毕业就把他弄到公司实习去了,这小子工作之后收敛了不少,因为为人仗义,又圆滑世故,把他们家一个在蓉城的分公司经营得像模像样。
白肃羽的父母都出生于书香世家,与平日里混迹官场的满座衣冠不同,他们更加内敛低调,对孩子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他们让白肃羽从小学乐器,从钢琴到吉他,在古典音乐和摇滚文化上皆有涉猎,在学习上,白肃羽就读于本市最好的高中之一,学习压力巨大,而父母要求他每次必须稳定在年级前十,差一名就罚他整日整夜抄书。
十六七岁压抑的时间一度让白肃羽患上焦虑症,等到高考完,他的父母恰巧因扩展外企合作要出国待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拥有了短暂的自由。刚上大学的时候,白肃羽就和朋友组了一个乐队,几个人经常到处演出,自己作词作曲,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也是在这段时光里,白肃羽谈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和他们乐队的主唱,一个高年级的学长。
他们在凌晨去爬山看流星,步行到天津看天津之眼,他们谈天说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尽数拥入怀中这样的时光一直蔓延到了前年的十二月,然后所有的快乐突然被搁浅在了海滩上。
他的恋人,乐队的主唱,被发现自杀在了排练室。
白肃羽已经忘记了他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自杀的了,那天他推开排练室的门,看见眼前那个悬挂在昏暗中的巨大人影时,突然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记性就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沉默。
当时金城安已经开始在蓉城打拼,听到好友痛失恋人这个消息后连夜刚回京城,一回来就看见对方躺在病床上,阳光照射到白肃羽身上时,就像照射到雪白的石膏雕塑上一样,发出白茫茫的光,他仿佛看到白肃羽的皮肤上盖了一层雪,雪下跳动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感受。
金城安又心疼又着急,他断定这是因为白肃羽无法为自己的爱人释怀,于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一定要给白肃羽介绍新的恋人。
但对于白肃羽来说,这些有脸有身材有家世有背景的人,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pao友,在床上他们肌肤相亲,穿上衣服后却一句话也聊不到一块,那段时间白肃羽本就寡言,仿佛让他发声的只有在床上喘气和抽泣的时刻。
每次云雨之后,白肃羽都会弹一首吉他,然后过了几天就与对方断了联系,身边一直都是一个人会让他感到腻烦,他需要不断更替的新面孔和新感情让他持续保持兴奋的阈值。
性像麻醉剂。
在金城安的帮助下,白肃羽的身体和心理都慢慢恢复过来,只是随之到来的,是那个逝去的主唱爱人在他的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像有暴风雪盖过山脉,雪停之后只剩下一片惨淡的虚无。
别人再提起那个主唱的姓名时,他已经不会有任何反应,就像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时常呆滞出神的时候,才恍惚能透过屋外灯火沸腾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