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理解他为何这麽怔愣住了,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很冷静淡定地接受这种事情。
「你还记得义母曾去求问何仙姑的事吧?」她直视着他,「当时何仙姑看了生辰,直言 此女已不在世间……」
他当然记得那件事,当时他还嗤之以鼻。
「去年的某一天,我醒来後就宿在这副身子里了。」她语带歉疚,「我不知道周姑娘去 了哪里,但我就是宿在她身上,成了她了。」
穆雪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不是吓傻了,而是努力的以他有的认知去合理并接受她现在 所说的事情。
「所以,你是尹碧楼,在京城死去的你,魂托於学宁的身上?」
「是的。」她肯定地说。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的说法,「这怎麽可能?你是碧楼表妹? 她」
「《灼艾抄》。」她眼里盈着泪,语气沉沉地说。
他怔住,「什……」
「那天你给我买的书,是《灼艾抄》。」她的唇片微微颤抖,「当时我的帕子里有两文钱,可你不拿我的两文钱,而是拿走我的粗棉帕子」
闻言,他瞠瞪着双眼,顿时发不出声音来。
这件事,除了他跟尹碧楼,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老天爷!所以说被徐三爷断言活不过十五的周学宁,即使穆家用仙丹妙药跟老天爷抢 人,也只延缓了她一年的寿命?
她在十六岁这年,终究逃不过既定的命数,因心疾而逝。
然後在京城枉死,身躯亦毁损 的尹碧楼魂飞千里,寄存在周学宁的身上重生?
於是,她对尹家父女的事好奇、当她知道他们死於一场大火後痛心至昏厥过去、她懂得拨筋推拿之术、她不再害怕四只脚的东西、她好学不倦、她变得爽朗自信……这一切一切判 若两人的转变,只因为她真的不再是周学宁了?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清楚了,那最後一环总算是串起来了。
他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奇人轶事,自以为没什麽能惊吓得了他,没想到……他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喃喃地说:「我以为再没什麽可以惊吓到我,原来还有。」
闻言,她以为他觉得她「借屍还魂」很恶心可怕,不禁伤心难过地说:「你若觉得我是什麽不洁之物,我会尽快离开穆府,绝不给你……」
她话未说完,已让他一把拥进怀里,紧紧地锁住,她整个人僵住,木木地贴着他的身
体。
他的双臂力道让她清楚地知道,他不觉得她可怕恶心,不觉得她是不洁或不祥之人。
「你胡说什麽?」他轻斥着,「谁说你可怕恶心又不洁了?」
「松哥哥……」
「你一定很害怕吧?」他语气里充满着怜惜,「原来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一直 是一个人在坚强着吧?对不起,若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听见他这番温暖人心的话语,周学宁终於情绪溃堤、在他怀中放心地大哭。她真的很害 怕,怕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她。
「别哭。」他柔声安慰着她,「如今不是很好吗?什麽都清楚了,再也不用猜了。」
「我怕……怕你不接受这样的我……」她抽咽着说。
「我不是说过吗?你不像是原来的你,但我喜欢如此陌生的你,不管你是谁,我就是喜 欢现在的你。」他端起她泪湿的丽颜,眼底满溢爱怜疼惜。 「看来,那仙姑真不是神棍呢!」他开玩笑地说道。
听着,她破涕为笑。
见她终於有了笑容,他放心了,但他神情旋即一凝,「安放天是你师兄吧?」
她点头,「是的,他就是我爹视如己出的关门弟子。」
提到他,她有点激动,不自觉地深吸吐息了几下,以平抚那起伏的情绪。
「重生寄宿在周姑娘身上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心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跟周姑娘交换了身体。」她蹙眉苦笑,「後来我向那位客商打听蹈武堂的事,才知道我跟我爹都死在大火之中,可我却一点都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我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
「你不记得是因为在发生大火前你已经死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海蒙果能 让人在不知不觉地死去。」说着这些事,其实他的心很痛。
是如何心狠手辣又忘恩负义的徒儿,才会毒杀爱自己如子的师父,以及无辜的小师妹?
好个安放天!
她秀眉一拧,咬着颤抖的唇,「我……我真没想到会是他……当你告诉我尹家父女是吃了海檬果而死去的时候,我还打心里不愿相信是他下的毒,直到我收到沐月寄来的信,明白 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之後,才……」说着,她悲愤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