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科技发达,但他依旧保持着最原始的纸笔书写方式,日记本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从小到大,十几个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终于心血来潮随手抽了一本日记本翻看起来。
这本日记本页脚微微泛黄,却依旧平整。十年前的文字在他面前呈现开来:
4月1日
愚人节这天,命运又跟我开了个玩笑。我记不清这是笙笙第几次发高烧进医院了。她现在烧得神志不清,我手头接的单子还没有做完。
现在差不多半夜两三点了,我应该去写代码,但真的太累了,只能写日记放松一下。
说真的,我不是什么神仙,曾经也后悔过带着她离开卜盛辉。在外面打拼的日子比在家里难太多了,但好在比呆在卜盛辉那边好。再呆下去,笙笙恐怕是要出心理问题……虽然现在她的状态也不太对,相比起同龄人,她太安静了。
陈栖和纪肴帮衬我很多,无以为报,唯有如他们希望的那样,继续上学。
6月21日
南方的夏天太热了,出租屋电路老化,用不了空调。其实就算能用,我也没有能力负担空调费。风扇很少开,大部分时间我和笙笙都是用蒲扇,还有街上发的广告小扇子。都说富养女孩,在我这变成了穷养,连电费都拮据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我不知道。
笙笙懂事得让人心疼,上午接到她班主任的电话,我才知道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一声不吭,也没有还手。晚上回来我问她为什么不还手也不告诉老师,笙笙说如果出事了,还要赔付医药费。
我忘了我怎么回答的,记忆力下降越来越厉害了,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唯一记得的,是我听完后去门外抽烟了。
我拿到了想去的学校的offer,但我没有勇气去英国了。学费是全免的,占大头的是生活费,国外的物价高得超乎想象。笙笙怎么办?
我怎么办?
6月25日
陈栖说我在英国的生活费他出,笙笙先去陈家住。他让我好好读书,签了欠条,说是之后我十倍还他。
我当时想给他跪下,他拦着没让,只说我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我不是爱求人的性格,尤其是靠朋友救济。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笙笙。有时候想,要不我们干脆一起死了吧,是不是死了就没这么痛苦了?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穷得理直气壮的人,他们可以被同情,我不可以。因为我姓卜,即使所有人都不把我当卜家的人,我依旧姓卜。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吗?我不想接黑活了。
下午和高中的班主任说了我不参加国内高考的事,老师什么也没说。走出校门时候,以前打篮球的哥们喊我打球,我说不打了。他也没强求,摆摆手说算了,问我要去哪。我还没说话,他就问我是不是逃课出去玩,我只好点点头。
如果真的是逃课出去玩就好了。
回家以后我把学校的朋友全删了,通讯录只留下陈栖、纪肴,还有家里的座机电话。从今以后,我要正式开始独自一人的生活了。
8月25日
要不是笙笙,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她把我给她的零花钱攒了下来,买了一块蛋糕,祝我生日快乐。那么小一块蛋糕,她得攒多久?
笙笙太瘦了,我把蛋糕都给她,她一直说不爱吃甜的不吃蛋糕。
我只好自己吃,把蛋糕上的水果和巧克力分给她。那巧克力是代可可脂的,对身体不好,但这个城市只有代可可脂巧克力。
祝我生日快乐吧。
8月26日
我该走了,明天凌晨的飞机。陈栖说让我白天走,我说算了,笙笙会不舍得的。
其实是因为白天的机票比凌晨贵很多。
今天带笙笙去逛商场,给她买点衣服。我知道她喜欢白裙子,在店里的时候她对着一件裙子看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说话。我看了一眼吊牌,还没有数清有几个零,旁边另一个小女孩就也看见那条裙子了,她爸妈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买了下来。老板说那是最后一条了,我愣在原地。
笙笙说她不喜欢那条裙子,拉着我就走出店门。然后她一路上都目视前方,没有再看两旁的店铺,一眼也没有看。我只看到她的发顶,还有单薄的肩,看不到她是不是哭了。
后来路过一家玩具店,我又看到了刚才那个买裙子的小姑娘。她和笙笙差不多大,指着架子上的娃娃说她要那个,笙笙听到了,只看了她一眼就飞快地扭过头。我突然很羡慕那个小女孩,笙笙也是。
如果她也能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就好了。
1月1号
赴英求学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辛苦很多,今天是国内的元旦。陈栖打电话骂了我一通,问我是不是打算死在外面。他怎么知道我真的这么想过?不过现在不能死,因为十七号是笙笙的生日,我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