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对方言简意赅的答道,将吴邪往身上揽得更高,似是怕他掉下来一般。到底是苗寨百里挑一的土司,张起灵走起路来劲步生风,吴邪在他身上趴的比乘轿子还稳,不一会便到了祠堂面前,见那平日黑的鬼都怕的厅堂前点着数十盏红烛,映出一副幽幽晃晃的赤色。
张起灵回身半蹲,把吴邪放下,剩下的路大约要他自己走。这般吴邪便从那人身上跃下,随对方进了祠堂之内。这地方上次来时还带着些淫靡的回忆,如今却装点一新,挂着赭布和明烛,一派喜庆祥和的模样。吴邪偷偷环顾四周,见旁侧摆了好多空座椅,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尽头倒是坐着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中间站着盛装的张海客,几人皆是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
“哼,我当族长大张旗鼓要找的是什么人,”其中一个老头率先开口,咄咄逼人语气向吴邪而去:“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怎么就劳烦族长大动干戈要改祖宗规矩了?”
张起灵在一边似要发声,但吴邪料定有次一遭般先声夺人:“这位长老,万事万物都是变化中发展,以尚优者为佳,新事物不一定差,旧事物不一定好。经验之谈多为适用之谈,有他恰当的范畴。”他倒也没有拂对方颜面的意思,只是顺着那老头的话权作辩驳。一旁另一个长老冷哼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不过你终究是外人,不懂我们张家的权变之法,说这些也是笑谈。”
“人类发展皆有其始终的规律,不会因为张王赵李的姓氏变化。”吴邪镇定的说着,看到张海客望过来的目光微微有些诧异,这般他更大着胆子陈述:“例外不一定就是对的。”
“巧言诡辩!那你如何看待我族历经百年仍旧兴旺发达,周围同期的寨子要么早夭或是暴亡?”那老头似乎非要在这场合和他探讨个子丑寅卯了,不依不饶的追问过来,非得露出降他一手的态势。吴邪在心里冷笑一声,他虽然主业知识不如胖子,到底也是高等学府熏陶出来的,只要这些老头不搬出年纪压他,打赢个辩论不是轻而易举?想着他便开口应答:“自然不是祖宗之法的权变,反倒是小哥愿意开眼看世界,做了变革才有的生存之道。”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那些寨子没了?”那老头似乎非得在这个问题上同他较真一般穷追不舍。吴邪几乎要笑出声来,然仍旧按捺着小辈不矜不伐的态度开口:“长老,早是21世纪了,曾经的村寨早就成为了城市,人们也走进现代化罢了。”
那边长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起灵却凛然道:“够了,诸位长老,想是不给我面子,要在新婚之日寻不快活了?”他这话说的寒冷刺骨,似乎带着冰碴子一般徐徐袭来,冻得吴邪都打了个哆嗦。那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一阵,才不情不愿的倚在凳上,任由张海客走到吴邪面前,开始主持上寨的婚庆典礼。
或许是因为还保留着曾经中原信仰的习俗,吴邪感到这仪式和传统婚俗没什么区别,左右不过是拜堂拜祖宗喝合卺酒之法,那些老人似乎充当了男女双方的亲属,在吴邪和张起灵行完仪式后便匆匆离去,似乎一秒也不想在祠堂多呆。倒是给他俩倒酒的张海客还能揶揄打趣,说些几百年没主持婚礼生疏了的话。吴邪见那人脸上一派轻松自得的表情,知道方才顶撞长老大约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当初张起灵就言陈要改良上寨政治体系,这般他更心安理得的被对方指示着做完礼仪,将方才的事完全抛诸脑后。
祠堂参拜后按上寨习俗便真正和土司结合成为夫妻,只剩传统苗俗中送花球一项,照旧是和昨日一般一户一户的走,大约新人有通知拜访之意。这次在上寨便不能坐轿子了,那些飞阁流丹的楼宇是行不了四个并排的轿夫的,这般吴邪只能随着张起灵挨家挨户拜访过去,将那昨日剩余未送完的花球家家户户呈递。那小张哥说的不错,上寨有些人似乎并不看好他俩的婚事,一些不肯接他递过去的花球,还有些直接门也不开全程装聋作哑。不过张起灵在张家还是颇得人心的,大部分寨民还是欢欢喜喜送上了祝福,宝金一家更是回赠了一把价格不菲的苗枪,说是宝金大师活着时亲手制作的,现在作族长的婚庆礼物倒也合适。
一天下来,上寨的居民很快走遍了。给最后一户递上花球时,吴邪回望了张起灵一眼,见那铁打的人眼里一丝疲惫也没有,跟散了会步一样大气都不带喘一下,便笑着:“小哥,从今日后,你大约就不会再受到槃弧的诅咒了吧。”
那被问到话的人只淡淡回望过来,眼神清明,带着些缱绻的神色。不知为何,吴邪莫名想念起对方那眼中泛红的狂意来,总觉那样的张起灵也格外惹人爱慕。倒是对方只是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平静的开口陈述:“感情的东西,本就是让人不再平静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