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抬手轻轻摸着吴邪侧颈安抚了他一会儿,只道:“吴邪,想死的人是救不回来的。人应该过什么生活,都是自己说了算。别再多想了。”
那天晚上,吴邪最后还是没有睡好。不过到了第二天,他果然又见到了活生生的顾映荷,他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甚至由于前一夜的担心没有成真,顾映荷又与他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吴邪倒感觉他们之间似乎亲厚了一些,就连顾映荷曾经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而顾映荷也很有分寸,她知道吴邪要复习,便从不打扰。只是按照自己从前怀孕的经验,给吴邪提出了一些建议。都有空的时候,也能在一起说上几句话。
这一来二去,两人虽说不上成了多好的朋友,但到底算是有了些交情。
吴邪的身体一直健康,从前的劳作也锻炼了他的体魄。自他得知怀孕以来,张起灵对他的照顾也更是无微不至。因此他虽然是初次怀孕,倒也很顺利,连最初的孕吐恶心也不常有。
只是他到底是一个人供着两个人的营养,前四五个月尚算好过,可越到后来,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的肚子突然隆起不说,精力也不如从前旺盛。熬更守夜地念书的事,是再也做不得了。
不过吴邪却也因祸得福。他精力充沛时,一天少说能看十个小时书,由于自知不算负担,很多时候走神一会儿,也能完成每天的任务。现在书看得太久便会头晕脑胀,吴邪便感到时间更为宝贵起来,学习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他自己还是卯着一股劲,非要考上大学的,家里人的态度却转变得很大。虽然没有跟他直接提过,但心里对他的期待却是到时候大人小孩都能平安无事。毕竟一年考不上,大不了就舔着脸再去停薪留职,孩子也可以接回杭州养着。以吴邪的姿质,总不至于第二年还会落榜。
陈文锦现在已经回到了杭州,每天都去图书馆里复习。她也是考生,不希望吴邪的愿望落空,所以和吴邪打电话时,也不说别的,只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先把过程做好,至于结局怎么样那是另一回事。
她还给吴邪寄过几次包裹,全都是手抄整理的参考笔记。吴邪要谢她,她便说她自己多抄两遍,也是一种记忆方式。
后来有一次,梁医生又来看吴邪。听他说到现在看书越来越费神的事。她便告诉吴邪最好每天都能吃一些新鲜的核桃。这当然是没有西医科学依据的民间说法,但流传了这么多年,也是很有道理的。
只是新鲜的核桃没有经过干制,夹开硬壳以后虽然清香扑鼻,但连着核桃仁上的那层黄褐色的皮一起吃,味道便非常苦涩。吴邪自己搞了两次就懒得再弄,到最后这又变成了张起灵的事。
晚上吴邪继续看书,他就坐在旁边,拿钳子把核桃的硬壳夹得嘎吱响,然后便安静下来,慢且细致地剥去新鲜核桃上的软皮。
他最后拿给吴邪的核桃仁莹白如玉,泛着羊脂的光泽,吃起来也有回甜的甘味。代价就是张起灵的手指慢慢染上了一层难以洗去的赭色,闻起来有核桃的涩味,看起来则像是抽了三十年叶子烟的老烟民的手指。
张起灵那时已经能够很流畅地阅读了,吴邪连着吃了好几周的核桃,但书看久了眼睛还是发胀。所以睡前的那一会儿,总是吴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张起灵用平淡的声线给他读他白天写下的笔记。
1977年十月的时候吴邪的已经不能活动自如,久坐或久卧都会给他的腰部带来很大的负担,低头往下看时,只见圆圆挺立着的肚子,以前还能看到脚背,但现在却连脚尖在哪里也找不到。
吴邪一开始有孕的时候,还有过流产的风险,但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不但非常健康,而且还是很会折腾人的。吴邪泡脚需要张起灵帮助的事也就算了,后来吴邪更是躺也躺不安生,胎儿长大,压迫到膀胱,他一个晚上就得需要尿壶几次。
他连小腿也是水肿着的。怀孕到后期竟然比从前更加辛苦,再加上他年初便停止了工作,每天只是看书复习。如此久了,他也感受不到自己的价值,有时脾气上来了也会难过一场,只希望明天就能考完试,或生完孩子。两件事都压在心里,让他喘不过气,起码也要先解决了一件,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十月中旬,高考的日期最后确定下来了,是在十二月十号。可吴邪的预产期却在十二月中旬前后。吴邪虽然暗自期望过很多次他的‘两座大山’能够尽快卸下,但却没成想极有可能赶到一块儿去。
中央政府发文件确定考试日期之后的那两天,打给吴邪的电话也多了起来。他的父母叔婶自不必说,就连年初开会时认识的农业教授也给他打了几回。不外乎是叫吴邪要千万放宽心,既然已经复习了这样久,到最后关头比的也就是谁的心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