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听过以后,没有直接接话,而是突然提起了他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个晚上的旧事。他对吴邪道:“你当时跟我说,你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能决定的事就只有我们要相好。所以现在也是一样,我能决定的事,就只有让你去考试。”
“吴邪,你是否应该一直待在山里的确不是由我说了算。去考试吧——这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事。”
张起灵的声音仍然非常淡漠,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吴邪心里发热。张起灵的坚持让吴邪不得不同意这件事,但那一个滚烫“好。”字却也被他粘在舌头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才能从嘴里滚落出来。
直到这时,吴邪才终于下定了必须要考不说,还一定要考上的决心,否则他便是辜负了所有人的心意,尤其是对张起灵和他自己,是最没法交代的。
他们在第二天就向林场交了给吴邪停薪留职的申请书。林场的书记觉得吴邪是很有可能会考上大学走了的,心里只觉得这是林场的人才外流,因此很是不情愿。
他端着搪瓷缸子慢慢地喝茶,只道:“愿望是好的,但能不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小吴,我原本想着你有学历,再过几年就给你提干部。你要是现在停薪留职,到时候独木桥又挤不过,这样的好机会可就不能给你了。”
书记这样的人,是不容易理解别人做事的决心的。他见这话说完,两人却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他便又想到自愿供养吴邪去看书复习的,是张起灵,和林场本身没有关系。
他试着暗示了张起灵几句要是吴邪金榜题名,一定会嫌弃他这个做守林员的丈夫。可这样的杀手锏,张起灵竟然也没有理会。
而他一个书记,就算权力再大,也管不了别人的家事。他这回往那申请书上盖公章的时候,只把章子砸得砰砰响,且在心里暗骂张起灵和吴邪,简直就是一个蠢一个贪。像他们两个这样的人也就是互相祸害,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邪停薪留职的事得到了批复,他便又去给家里打了电话,同时还在这通电话里跟家里人说开了他们对张起灵的误解。他家的几个大人,没有一个不高兴的。
吴一穷下午接了电话以后,就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跑去新华书店按照他此前打听出来的参考书目录买了一遍。只是对高考求之若渴的人远不止他们一家,因此吴一穷虽然跑遍了全杭州的书店,到最后还是短了两本没买到。
他也等不得补货了,留下联系方式以后,只拿着买到的书又是一阵风驰电掣般地杀到邮政局去,踩在别人下班的点上陪着笑往十崖子林场发了一件特快专递。只怕晚了一天就会影响吴邪的考场发挥。
吴一穷上一回把自行车踩得链条几乎起火的事,已经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吴邪出生的那一天了。他现在这一通忙过以后,才觉得身上都在酸痛,但心情却极好。晚上回家把车骑得慢悠悠地,被邻居看见他笑眯眯的样子,直问他这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陈文锦那边知道了以后,也是很高兴的。不过她现在虽然已经是三十往上的年纪了,但毕竟也是考生,想的也就细腻得多。
她问到吴邪有没有专业选择的方向时,吴邪答不上来,她就建议道:“我看还是考教师的专业最好。以后不管工厂开不开工,商店开不开门,学总是要上的。而且招这个的学校多不说,比起什么制造业,门槛也没那么高。”
吴邪也为选专业的事迷茫,现在陈文锦又这样说了,他也就把考教育专业当作了自己的目标。虽然他对此没什么兴趣,但吴邪在此时已经明白了工作和兴趣很少能有是一回事的。他也就不再深想。
“那就说好了,小邪。”陈文锦在挂电话以前对他道:“现在把目标先定在北师大,咱们一起加油,到时候做同班同学。”
几天之后,吴邪收到了吴一穷寄给他的参考书,他当天就正式开始复习起来。他虽然读完了高中,来到林场也不到三年时间,但他这三年的生活毕竟远离了校园,此时重新看教科书也是有些吃力的。出题人的意图也不如从前那样,能够得心应手地揣摩。
曾经做惯的事,一时之间又做不到原来的水平,会让人感到压力很大。吴邪本来就为这事一直烦闷,可向爱民偏偏仍然是个没有眼力的人。他见吴邪有时候看书累了出来休息,便老逮着他说话。
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在跟吴邪描述他就在上个月,还有着怎样宏大的决心,联系上了在上海的亲戚,打算从林场偷跑回去,住在亲戚家准备考试的。
他脸上带着很凄凉的笑容说道:“我是真的打算抛家舍业的。按照古人的话来说,算是破釜沉舟。我车票也买好了,吴邪,临到走的那天,我老婆还什么都没看出来。是我女儿突然拉着我的手,跟我说:‘Папа, куда ты идешь?’她这是在问她爸爸要去哪儿呢,我教了她这几年,她竟然真的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