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对吴邪的态度却不仅不算热络,而且好像还有些冷漠。可他毕竟是吴三省写了两封信说过的熟人,对于吴邪来说,似乎比起旁人还是有几分亲厚的。
一开始,吴邪与他和那位朝鲜族的赶车工人一起挤在马车前头。即使吴邪整个人几乎是坐在车斗里堆起的物资上,既不舒服,又不太安全,一路随着物资颠簸,他都还是带着笑脸叫他潘叔,要与那潘子搭话。
可潘子竟也不怎么理他。吴邪问他是哪里人,林场有多远、他要做什么活、每天几点就得起床等等。潘子虽然一一作答,但那些回答也都十分简练,并且也没有问吴邪任何问题。要是吴邪不开口,他也就不说话,
这跟吴三省在信中提到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会为他打点照顾的潘子没有半点相似。可此时还有两个外人在,吴邪也不好开口直问他到底认不认识吴三省,便只能在心里暗骂他那个三叔,即便再接受十年贫下中农再教育,也照样是他印象里不靠谱的样子。
山里的路不太好走,前两天又下过一阵秋雨,土路上还有些泥泞。马车上不但驮着物资,还载着四个人,车轮一旦陷进泥里,即便是车夫把那两匹大马抽死也是拔不出来的。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去推车。又因为这马车很重,往往一个人还推不动。
吴邪虽然在家里干活不多,但此刻倒是很有眼力。马车第一遍陷进泥地里时,他就主动跳下车去,跑到后面帮忙推车。一两次之后,为了方便再推车,且车后长出的那一截木板上位置更大,能坐得更舒服,吴邪也就不再回到前面了。
况且那个名叫向爱民的上海知青,也比潘子好说上话得多。不等吴邪开口,他就主动询问起吴邪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有多大年纪了。当他得知吴邪已经高中毕业之后,还连连称赞说是他们十崖子林场也算是迎来了一个高材生。
“我高一没念完就上这林场来了。”他在马车的颠簸中扶了扶眼镜:“有些人跟我一样地来,但是命好,去年就回城去了。”
吴邪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好低着头看马车底下的路一段段地向后退。向爱民便自己哈哈笑两声,又跟吴邪说了几句林场的事。他还提到了潘子:“我看你刚才想跟他搭话。你个小阿弟眼神倒是好得很,他在我们林场的汉人工人里头是说得上话的。”
“就是他这个人不爱理人,虽然我们还有一个更闷的,但潘哥也不好相处的。你要聊天,就跟我们几个老知青聊么。”
向爱民不知吴邪和潘子之间的关系,说出来的话有些拉帮结派的意思。吴邪听了也就笑脸应着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后来,向爱民又提起这里有很多朝鲜族人,因此不是每个人都说汉话的。他现在朝鲜话也说得不好,但多少可以教吴邪两句实用的。
吴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汉语为主体的区域,天经地义地认为整个新中国都应当是能说汉语的,突然发现原来事实并非如此,倒觉得有些新鲜起来。去往林场的后半程里,他便学了几句朝鲜话。教的那个自己就是二不挂五的水平,学的这个更是生来头一遭。吴邪自知说得不好,但兴致却很高。
到了林场已过了饭点。只是海拔越高的地区,天黑得越晚。因此天边还挂着几片被夕阳照得通红的云霞。
下了车,向爱民主动帮吴邪卸下行李,还跟潘子说:“潘哥,我带着他跟我们一道点物资去吧。他不是也认字的么,两个人点总要快一些。”
哪知道潘子早就有了打算,只跟他说不行,吴邪原定的日子就是今天到。路上已经耽搁久了,现在必须要先去报到去。然后潘子便提起吴邪的一件行李,就叫吴邪跟着他走,看也没看向爱民一眼。
吴邪追着潘子去了,一路跟着他找到书记报了到,听过训话之后又去拿钥匙、领脸盆被子等。因为他到的晚了,做管理的人已经开始休息,这时候再去打扰,少不得说了一路的好话。一番琐事做完,等到终于能在宿舍里吃上饭时,吴邪早已经饥肠辘辘。半冷不热的高粱米饭、几筷子咸菜和一缸热水也能吃出滋味来。
他住的屋子,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一间平房。与普通林场工人住的没有区别。只是这里总是归知青住,便叫做宿舍而已。而现在,老几年的知青回城的回城,成家的成家,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而已。
吃过了饭,潘子突然用湖南话问他现在能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吴邪就也用湖南话回道:“潘叔,我在家里就是说湖南话的。”
潘子点了点头,这才向他询问起他的情况。待到吴邪告诉他,他三叔已经在湖南乡间结了婚,潘子才长叹一声道:“小邪,你三叔对我有恩的。若不是他当年救我,我可能早就死了。你到这里来,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