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心的声音尖锐且刺耳,纵使是在这嘈杂的雨夜,也足够让卫嬿婉如遭雷劈。
樱儿?
启祥宫?
生产不顺?
她这是、起死回生了?
不会。
她恶事做尽,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自已?
卫嬿婉当然知道自已不是个好人。
可你问她知错了没,那她是万般不肯认的。
从她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座城不论对错,只论输赢。
她当初在纯妃宫里照顾大阿哥,却因一个天象相冲的牵强理由被贬去了花房。
她有错吗?
花房培育牡丹,她奉命去送,恰巧又遇上皇后暗暗恼了穿着同样姚黄牡丹衣裳的娴妃,嘉妃为了讨皇后欢心,便将与娴妃同路而来的自已带回启祥宫磋磨。
一晃就是五年。
她有错吗?
所以你看,在这紫禁城,论对错有什么意义?
手段用尽黔驴技穷就只能认输,这才是这场游戏的规矩,而她,才是守规矩的那个人。
可你问她后悔吗?
……
大多是没什么可后悔的。
毕竟,一个人只有求而不得时,才会后悔当初。
当女儿时她被娘亲和弟弟吸血,当宫女时任人欺凌,好容易攒了些银子可以让自已过的好一点,又因为什么狗屁的人事物再度跌落深渊,然后呢?
然后她当了贵妃、皇贵妃;
永琰,就算她不去动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的遗诏,那个位置,也迟早是他的。
不然,狗皇帝又能指望谁呢?
你看,宠爱、名声、富贵,她所求的一切都达到了极致,那她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不知为何。
卫嬿婉突然就想起了自已走马灯时瞧见的那抹虚影。
啊。
那或许有一个吧。
难不成,是菩萨不好意思平白受她往生前供奉的香火,所以施舍给自已一个弥补遗憾的如梦幻境么?
到底是上辈子人精中的人精,卫嬿婉只惊诧了片刻,也就随遇而安了。
反正某个人说过,他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已,既如此,她便既来之、则安之,等着幻梦消散,自已变成了鬼,也就能见着了那人了。
到时候好歹大家是相熟的鬼,也不怕迷了去地狱的路。
理清了思绪,卫嬿婉匆忙应了一声,旋即顶着斗笠飞一样的跑入雨中。
养心殿。
“站住!”
闻声,卫嬿婉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是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进保的呵斥声让彼时本就胆小的她如坠冰窟,甚至都忘了回话,好在,紧跟而来的那句“你是哪个宫的”,倒是适时的提点了她一下,让她想起此行目的。
想起初见,进忠那人模人样的德行,呸,他倒装得挺像个好人啊!
在心底将颇为无辜的进忠公公骂了两遍,卫嬿婉心中的焦虑也渐渐舒缓了许多,连唇角都不受控制的挂着浅笑,只不过,下一秒,那本该出现阴柔且平缓的嗓音,未能如期而至。
“吵吵什么!”
李玉从养心殿快步而出,剜了眼进保,旋即将目光投在卫嬿婉身上:“是哪个主子打发你来的?” ?
进忠呢?
没瞧见熟人,卫嬿婉惊的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莫名还有些生气。
而另一边。
李玉觉得自已好歹也是御前的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眼下,他怎么被个小宫女盯的有些发毛?
不是,他也没欠谁钱啊?这宫女这么哀怨的瞪他干甚?
不过眨眼工夫,小宫女已然换上一副焦急模样:“奴婢是启祥宫的樱儿,嘉妃娘娘生产不顺,不知可否请皇上过去看看?”
那脸变得。
和翻书一样。
李玉愣了愣,只当是自已看错了:“哟,皇上现在正和高斌大人议事呢,吩咐了不让打扰,要不,等高大人出来,我立刻去禀告。”
言罢,又瞧了瞧殿外:“进保,你送樱儿姑娘回启祥宫。”
进保轻“啊”了声,瞧着外面雨势渐大,也只能认命道:“是。”
……
依旧是那条宫道,依旧是穿着如同在脏水里滚过一般旗装的小宫女,不同的是,这回在她头上的油纸伞到底是没偏了半分。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进保只想赶快做完这倒霉差事,回养心殿复命。
“哎呦……”
卫嬿婉也是心不在焉,一时没留心脚下的泥水坑,一脚踩了进去,溅出来的泥水弄得伞下两人更加狼狈。
进保不着痕迹的蹙了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被卫嬿婉那副委屈的快哭出来的神情吓了一跳。
不是,她怎么还委屈上了?
她不看路,自已可是平白受了她的连累啊!
苍天啊!
这群女人果然都是不讲道理的,回去他可要好好和进忠说说,现在的宫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