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公主素爱享乐,众人未想到她竟有如此坚韧一面,一时都精神大振。
女眷们哭声停了,朝臣们也纷纷赞赏公主大义之姿,又相互安慰鼓励,如此,殿中绝望的死气消散了不少。
施针后,景德帝气色恢复了些。
淑妃扶他安坐供台下,听着外头的喊杀声,静静等待。
等待最是磨人,更不要说,外头应战的诸位武将们的妻女还留在殿中,她们殷殷望着窗外又忧又怕。夜色如泼墨,窗外却是灯火通明,偶尔一支着火的冷箭落至宗庙附近,吓得她们又落下泪来。
焦灼之间,更需转移注意力,淑妃便问起姜离为何成了薛氏大小姐。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李策和李同尘走了过来,他们注视着姜离良久,此时再也忍不住地近前,更远些地方,付云慈与虞梓桐也到了跟前,还有堂下曾经与姜离打过照片的朝官与夫人们,纷纷落来疑问的目光。
既已至此,姜离便也不再遮掩,只粗略将幼时在济病坊之事道来。
淑妃看着这几个小辈,无奈道:“兜兜转转,你入了薛氏,这怎不算造化弄人?罢了,你去和他们说会儿话吧,夜还长,让陛下养养神。”
景德帝才失李昀,如今太子又谋反,眨眼功夫,他便似苍老了十岁。
他安坐蒲团,微闭眸,像还在为天下百姓祈福。
然而再如何强撑镇定,也多少有几分心有余力不足之态,见他安然入定,姜离便随虞梓桐几人往远处角落而去。
“我一直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何对皇太孙的案子如此热心,却原来”
刚走到东窗下,虞梓桐便已泪流满面,付云慈亦噙着泪道:“怪道你初回长安我便觉得熟悉,却本就是故人相逢,阿离,我始终不信你死了。”
李同尘也瘪嘴道:“你何以要冒名呢?你但凡回了长安,无论你想报仇还是想伸冤,我们都会帮你啊”
虞梓桐切切道:“我以为你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骂你,一直在恨你,却、却也没有一日放下过你,可我没想到你回来了,你还独自做了这么多事!”
自姜离承认身份,已过小半个时辰,虞梓桐回想这半年多来点点滴滴,又哪里还能对她有任何一点儿恨意?
她握住姜离的手泣不成声,“阿离,怎会这样?你的容貌怎会大变?当年你去了登仙极乐楼,那场大火那样骇人,你如何出来的?”
故人相逢却不敢认,心酸的又何止一人。
姜离红着眼替虞梓桐拭泪,只说自己被江湖侠客所救,因烧伤,不得不用江湖奇门医术改换容貌,自隐下了沧浪阁和裴晏种种。
姜离被她们三人又哭又笑的盘问,李策站在一旁始终不曾开口,好片刻,姜离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他,“小郡王,久违了”
李策深深看着她,“自你回来,长安城无一故人知你身份,可对?”
姜离眼睫轻颤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李策便了然道:“看来裴鹤臣已经知道了,如此,这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他说着,有些受伤道:“姜离,这么久了,你太狠心了,你忘记我们当年”
“小郡王”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姜离速速打断了他,“当年你请陛下指婚,乃是情急之下为了救我,我一直感激不尽。如今,我已不是当年的姜离了,回长安亦只为了替魏氏伸冤这一件事,事了之后我会不会留在长安都难定,这些旧事……请小郡王放下吧,时过境迁,小郡王当珍重自己。”
姜离一字一句,郑重中又有些歉疚。李策望着她欲言什么,但窗外杀声此起彼伏,他终究只是道:“你说的不错,当年确是为了救你,过了今夜再从长计议吧,无论如何你还活着,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姜离松了口气,虞梓桐和付云慈嘴上不停,又细细问了许多,论起她冒名欺君之罪,景德帝虽未发难,她们却替她担忧起来。
漫漫长夜,殿外的喊杀声似乎在一点点欺近,殿中众人各个神情委顿,皆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至后半夜,姜离几人也找了角落安坐下来。
夜已极深,殿中灯烛也暗了五分,但所有人惊惶地听着窗外,无一人敢睡去。
殿外是一夜的厮杀与血腥,殿内则是一夜的恐惧与煎熬,就这般捱到天明时分,忽然,靠近殿门的一人喊道:“听,杀声似越来越近了”
又有人道:“连刀剑相击声都听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