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宁阳长公主因何病而死,坊间更传出她与梁国私相议和,等同通敌,死的不光不彩之言,而就在她的棺椁回长安,风光大葬之后,皇后萧清漪与景德帝决裂,自她的未央宫搬入北苑极清冷的嘉寿宫,将“嘉寿”改做“安宁”,就此幽居,与景德帝两不相见。
萧清漪这一幽居就是二十年,虽在许多宫人眼中,她的皇后之尊已是形同虚设,但景德帝一日不下废后旨意,萧清漪便仍是大周皇后。
姜离跟着和公公过嘉德门,再一路往安仁门去,通往安仁门的廊道,她自八岁起不知走过多少回,但时隔六年再来,心底又是别样滋味。
安仁门之后便是皇宫北苑,那里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无论春秋冬夏景致都极好,然而此处多为皇家宴饮游乐之所,平日里安静的只有鸟鸣声,整个北苑二十年来只住了萧皇后一位主子,她的安宁宫放在北苑也是绝无仅有的冷清偏僻之地。
踏进安仁门时,入目是一片粉妆玉砌的楼阁,再往西北方向走半炷香功夫,过临湖殿与咸池殿,熟悉的斑驳红墙与宫门便映入了眼帘。
姜离有片刻恍惚,她身前的和公公走的气息微喘,低声道:“今夜实在劳烦大小姐,皇后娘娘性子孤僻,不喜下人多言,您待会儿进去了只管看病,切记少言少语。”
姜离对皇后娘娘的习惯再清楚不过,忙低低应声。
和公公又道:“皇后娘娘有心绞痛的毛病,今夜心痛加剧,身边的医女也无章法,尚药局和太医署的太医都来请过脉,直言有些凶险,说如今汤液无大用,要救急全靠用针,娘娘身边的医女道行不够不敢动手,今夜全靠您了。”
姜离唇角紧抿,“臣女自当尽力。”
说着话到了宁安宫前,内侍打开宫门,和公公小跑着往正殿去,到了正殿门口,殿门半开,殿中站了三人,太医令金永仁居中,在他身边还站着两位着太医官服的中年男子,其中一粗眉瘦高者,正是姜离与怀夕提过的周瓒。
和公公匆匆进门,“金太医,眼下娘娘如何了?”
金永仁几人满面惶恐,拱手道:“用了汤药,又指点了针穴和艾灸,但两位医女扎完了艾灸也用了,娘娘心痛仍是未解,看薛姑娘有何法子缓解了。”
金永仁说着,对姜离点了点头,姜离也微微欠身,和公公闻言不再多等,立刻往后面的寝殿行去,“佩兰姑姑,薛大小姐来了”
步入寝殿,北面的雕花大床上,满头银发的萧清漪正一脸冷汗蜷缩在榻上,她身着薄衫,露出的手臂和胸口有艾灸痕迹,榻尾站着两个鬓发花白的老嬷嬷,榻前地上,两个满面惊惧的内宫医女正抖抖索索地跪着,见和公公带回来了人,两个医女面露希冀,两个嬷嬷则目光锐利地朝姜离看来。
姜离与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一边解斗篷一边看皇后面色,“请两位嬷嬷让皇后娘娘平躺,不可蜷卧,也请这两位姑娘退下。”
见她利落吩咐,仿佛眼前的病患只是寻常女子而非一国皇后,佩兰眼底闪过诧色,犹豫一闪即逝,吩咐道:“你们退下。”
两个二十来岁的医女如蒙大赦,立刻提着自己的医箱快步而出,佩兰掀开被子,很快让萧皇后平躺下来,姜离将斗篷交给怀夕,倾身上来问脉,指尖在皇后腕上片刻,又帖耳听皇后喘息之声,末了拿过医箱取出针囊,当即便要给皇后施针。
佩兰看的心惊,“薛姑娘,你”
姜离看也不看她,“请嬷嬷褪去皇后娘娘绢袜。”
佩兰盯了姜离一瞬,依旧依言照做,另一位泽兰姑姑见状欲言又止一瞬,“薛姑娘,我们娘娘她”
“娘娘发病之初,是否是胸背肋间牵引痛而起?下午便烦躁不舒,晚膳后呕吐,口中多涎,至二更时分心□□痛?”
姜离一边选针一边问话,语声冷静,神容持重,无端令人信服。
泽兰连忙点头,“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姜离便不再多言,倾身上前,取足太阴、厥阴二穴五分刺之,皇后痛的喘息加剧,人也下意识挣扎起来,姜离按住其脚踝,又道:“请嬷嬷按住皇后娘娘,我欲令此二穴出血,她此刻必要受痛。”
泽兰忙上前帮忙,佩兰深深看姜离两瞬,抿着唇未多言。
便见姜离又以银针深入一分,待一粒乌黑的血点冒出来,又取针,自脚踝至膝头上下活络经脉,那两粒血点越冒越大,终顺着肌肤而下。
姜离擦净黑血,又道:“请嬷嬷解开娘娘衣襟,再备瓜蒌、薤白、桂枝、枳壳、赤石脂、细辛、丹参、川芎各二钱熬做汤药,再请嬷嬷给殿内加两只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