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勤坦白道:“陛下驾临吴州之前,内阁重臣杨芳树寄来一封密信……”他把密信拿出来,交给华瑶,又把前因后果全部说明白了。
内阁重臣杨芳树,曾经在吴州做过三年巡抚。此人调任京城之后,仍与吴州富商往来密切。他委派子女,在吴州购置多处田产、房产,当地富商也送了他不少金银财宝。他担心华瑶会清查他的家业,因此他写信给朱贤勤,明里暗里敲打一番,全然不提他这些年来从吴州得到了多少好处。
华瑶看完密信,又想起杨芳树一向拥戴自己,全力支持自己推行新政。华瑶尚未登基时,杨芳树就在朝堂上号召众臣拥立华瑶,众臣都说他有从龙之功。
当初华瑶还以为杨芳树是“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想来,杨芳树和邹宗敏都是同一类人。他们效忠华瑶,尽职尽责,更是为了保全自己身家性命。
华瑶在心中默念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华瑶收下密信:“杨芳树毕竟是内阁重臣,三朝元老,他门下学生人数超过了两百。朕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判定他的罪过,等到朕回京之后,朕会派人仔细调查他。朱贤勤,你安心做好你的份内事,朕器重你,朝廷对你必有嘉奖。”
朱贤勤连忙回答:“是,微臣谨遵陛下圣谕。承蒙陛下圣恩照拂,微臣感激涕零。”
华瑶又与朱贤勤、白其姝、温良平等人商议了片刻,随后,华瑶起身离开这一间厅堂。她留下一句话:“传令镇抚司与绣城官府联合办案,务必尽快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
次日傍晚,案件侦查已有了眉目。
朱贤勤生怕华瑶怀疑自己勾结奸商,危害社稷,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今日他亲眼看见了白其姝,也想起了沧州白家满门抄斩的传闻。不论传闻是真是假,他不愿拿自家人的脑袋冒险。他立即调动了全城捕快,其中不乏武功精妙的高手。众人按照线索一路追查,查到了绣城第一富商的家门前。
绣城第一富商名叫骆子尚,百姓称之为“骆大善人”。他常年经营几座粥厂,每月都会赈济贫民。他在吴州声名远扬,华瑶也曾听过他的事迹。
华瑶真没想到,这个骆子尚竟然也是涉案人员之一。
天色向晚,夕阳垂落。
捕快举起了火把,搜查骆子尚全家上下。骆家护卫也算得上武功高手,却比不过绣城捕快功夫精湛。捕快当场从骆家搜出来烟叶一百斤、毒酒四十坛、私人令牌三十多个,正是华瑶在货船上看见的那种令牌。
事关重大,华瑶决定亲自审问骆子尚。
酉时已过,天色漆黑,骆子尚以及他的妻妾儿女、仆从奴婢,全被关押在一栋官宅之中。华瑶才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华瑶的武功境界至高至圣,她的嗅觉也比常人更灵敏。她顺着气味走过去,看见了骆家几个护卫,那烟味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腌渍入味了似的。
这几个护卫年纪都是二十岁出头,修炼过粗浅功夫,身体应该比一般人更壮实。然而他们的体形有些精瘦,气息也有些混沌,不合常理。
白其姝和谢云潇分别站在华瑶的左右两侧。华瑶看了一眼谢云潇,又转过头,问白其姝:“你记不记得,镇抚司说过,吴州富人有一种控制武功高手的办法。”
白其姝道:“记得,那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华瑶走近一步,对上一个护卫的视线:“你在骆家做了几年差事?”
那护卫回答:“三、三年。”
华瑶听出此人的吴州口音。她话音一转,也说出了吴州乡音:“骆子尚对你们怎么样?你平时的日子过得可好?”
那护卫初见华瑶气势非凡,只当她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她如此年轻,便能坐上高位,必是手段高明的大人物,不会怜惜他们这种无名小辈。突然听见华瑶说出吴州乡音,他心情激动,又把华瑶当成了同乡人,不自觉流下眼泪:“不好,不好,骆老爷不是大善人……”
他抽泣道:“骆老爷娶了好多小妾,他有三十多个孩子!”
华瑶吃了一惊,心里暗想,三十多个,真多啊,比我爹还能生。
那护卫继续说:“老爷不做恶人,他叫管家做恶人,打死、打死了几个奴婢,我身上也有好多块伤疤……”
他说着说着,就解开衣裳,把他背后的伤疤露出来。那些陈年老伤,触目惊心,印在他条条分明的肋骨上,深入肌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