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不禁感慨道:“哎,多亏了我爹,曾经做过那么多荒谬的事情,现在无论我做什么,文武百官也不会太过惊讶。”
夜色深沉,谢云潇正站在湖心凉亭里,观望湖上烟波浩渺。他看见湖畔灯火闪烁,也听见僧人诵经声,几位受宠的宫女得到了太皇太后的恩准,能在湖边上放纸船。那纸船不过巴掌大,船里摆着一卷丝绸、三块糕点、六条彩带、点着一支红芯蜡烛,便算是送给祖宗的祭品。
谢云潇第一次见到这般风俗,难免动了好奇心,忍不住问:“你爹在中元节……做过什么?”
华瑶悄声描述道:“昭宁十七年到昭宁二十四年,每年的中元节,我爹不用上朝,闲得没事可做,就在他的寝宫里宣召一群嫔妃,整日寻欢作乐。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你知道吧?”
当年谢云潇远在凉州,极少听闻皇帝的私事。他低声回答:“我不知道这些深宫秘闻。”
华瑶又问:“那你想知道吗?”
谢云潇沉默不语。他尚未回过神来。死者为大,中元节将近,依照凉州的风俗,他不能在此时嘲讽昭宁帝的荒诞行径。
华瑶还以为谢云潇不好意思开口。她正要仔细解释,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也不是非要明白不可。”
华瑶轻轻地笑了一
声。
谢云潇又说:“令尊的行为举止,竟是如此……无拘无束,朝廷众臣为什么不上书谏言?当年孟道年、徐信修都还在世,他们二人以严肃清正而闻名,应该也有正言直谏之责。”
华瑶坐在凉亭栏杆上。水风拂面,她衣袍飘飞,轻声说:“中元节在民间又称为‘鬼节’,皇城一向避讳‘鬼’字,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庆祝鬼节。”
谢云潇走到她的身侧:“原来如此。”
凉亭栏杆仅有一尺宽,华瑶的坐姿依然端正:“皇城还有一条规矩,中元节上坟祭祖,不宜兴师动众,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太大动静。朝廷重臣都是老油条了,上书进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到一整个党派。文武百官心知肚明,也不敢在中元节干涉皇帝的私事。”
谢云潇试探道:“你打算在中元节做什么?”
华瑶低下头,看着水面上光影波动:“我要下江南,亲自选拔人才,视察江南工厂,考察风土人情,巡检各地水利工事,再看看当地官员究竟是如何统计田亩人口的。”
谢云潇见她心意已决,只说了一句:“东无余党聚集在江南富庶之地,你若要微服私访,请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华瑶玩闹般地仰面向后倒,果然倒进了谢云潇怀里。她下颌微抬,更紧密地贴到他身上。
谢云潇站在她的背后,右手握住她的肩膀,左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万事小心,卿卿,或许江南也是卧虎藏龙。”
华瑶挺直腰杆,骄傲道:“管他什么卧虎藏龙,我自己才是唯一真龙。”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笑。从他认识她第一天起,她就是如此这般朝气蓬勃,几乎没有意气颓丧的时候。
片刻之后,谢云潇低声道:“东无余党之中,还有不少武功高手。”
夜晚水雾迷漫,环绕着他们二人。远处湖畔之景,已是朦胧不可见。
华瑶扯住了谢云潇的衣带,绕在自己五指之间,揉搓把玩:“区区一个东无余党,算得了什么呢?我没去找他们,他们还敢来找我,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她自言自语:“对了,江南贪官也是最肥的,抓出来几个,没收赃款,今后几年,就不愁国库没钱了。”
她早就知道了,东无余党的首领是若缘。自从若缘行刺失败之后,东无余党内部也有不少争端。
若缘率领东无的众多侍卫跑到了吴州。华瑶放任他们逃离京城,原是为了追查他们的行踪。
若缘也练出了洗髓炼骨的邪门武功,因此东无的侍卫对她十分信任,正如他们信任东无。这一份信任,超出了寻常主仆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生死契约。
若缘并非无能之人。她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练成邪功,又做出了压制邪功的解药配方,可见她确实是有头脑,有真本事的。
此前朝政局势才刚稳定下来,华瑶并不想对若缘下手,只想挑选一个合适时机,铲除东无余党。可惜若缘自己误入歧途,华瑶对她略有几分失望。
其实华瑶也不明白若缘为什么一定要刺杀自己。华瑶和若缘之间,从来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涉及到权位之争,皇族从不心慈手软,华瑶不会浪费时间去探究若缘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