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一手揽着她的后背:“承蒙殿下厚爱,我不胜荣幸。”他的掌心滚烫,犹如一团熊熊烈烈的猛火抵着她的脊骨。
华瑶倍感温暖,欣然道:“好了,快睡觉吧。”
谢云潇追问道:“我能否给您回礼?”
华瑶不假思索道:“不行!你想都别想。”
谢云潇似乎很难受。他低下头去,在她的颈肩蹭了蹭。她抚摸他的喉骨,听见他极轻的喘息声,微妙的声息激得她心神一荡。
这一呼一吸之间,华瑶的香气又透入骨里,更难自抑。谢云潇自言自语道:“以后少来我房里过夜。”
华瑶打了个哈欠,呢喃道:“不,我想来就来。”
谢云潇暗忖,她既没有心,果然也没有良心。她方才说,情丝如茧,作茧者自缚难解。这句话,无论如何用不到她的身上。
屋外的急风骤雨来势汹汹,敲窗作响,华瑶小声说:“凉州的上元节也有灯会,后天要是不下雨,你带我去看看延丘的灯市。我想见识一下延丘的风土人情。”
她快睡着了,口齿不清地问:“好嘛?”
她听见他答了一声:“好。”
他又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当年在京城……”
她沉入梦乡,不记得他后来说了什么。
*
隔天一早,雨停了。到了晌午时分,大街小巷的积水全被清理干净,六街三市都开始张罗香花灯烛,家家户户悬红结彩,道路上锣鼓喧天,人烟稠密。
众多少女少男头戴假面,腰缠锦布,扮作五谷之神、花果之神、九天鹰鸟,四海鱼虾,随着乐声而舞。
直至傍晚,五光十色的灯辉照耀夜景,遍地灿烂,满街明莹,酒楼茶馆之外挤满了人,还有摊贩在路边叫卖应时小吃,烹炸煮煎炒炖的菜品样样俱全。
华瑶看花了眼。她兴致勃勃:“你们凉州的灯市很热闹啊。”
谢云潇道:“没有丝竹管弦,只有鞭炮锣鼓,不嫌吵么?”
武功越高的人,耳力越强。华瑶明明也受不了鞭炮的吵闹,却说:“流传多年的民间风俗,自然有它的道理。”
她和谢云潇都戴了面具,正如两年前他们在京城共度的那一夜。
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华瑶牵住了谢云潇的手。
两年前,她就看中了谢云潇的手。眼下他们混熟了,她可以随便摸了,心情好得很。她高高兴兴地停在一处摊位之前,买下两块凉州软糕,包在油纸里。她左手抓着油纸,右手牵着谢云潇,正要去河边租一艘小舟逛灯,不远处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那二人未戴面具,正是戚归禾与汤沃雪。
戚归禾身穿一件淡蓝衣袍,长身玉立。汤沃雪立在他的身旁,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莲花灯。
铁丝撑起莲花的枝叶,浅红纱绸捧出朵朵花瓣,花芯的灯烛莹光绮丽,汤沃雪的双眼远比花灯更明亮。她似羞似喜,含羞含笑地问:“你亲手做了莲花灯给我?”
戚归禾两手背后,低语道:“我只怕你不喜欢,不愿意收。”
“将军,”汤沃雪忽然问,“你的心意,亦是如此?”
戚归禾与汤沃雪相识多年,算是一对青梅竹马。
戚归禾是镇国将军的长子,天生一副习武的好根骨。自幼年起,父亲每日督促他练武,他学遍了刀剑拳法,融会了百家之长,当然也受过不少伤。他与汤沃雪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汤家的医馆里。
彼时,汤沃雪的祖父亲自为戚归禾正骨。汤沃雪则在一旁细细地观摩。
祖父称赞戚归禾年纪轻轻,修得一身精纯内力,境界高妙而深远。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戚归禾的衣扣,要查看他肩膀和后背的伤势。
那一年的戚归禾十二岁,已经懂得了男女大防。他非要让汤沃雪回避。
汤沃雪瞪圆了一双眼,对他破口大骂,直说什么“医者仁心”、“病患无男女”,又训他古板守旧、陈词滥调,她不屑于偷看他的身子。
骂完这话,她就跑了。
汤沃雪的祖父没管孙女,先帮戚归禾正过骨,抹过药,才说:“戚公子,老夫有一事相求。”
汤沃雪的祖父当得起“神医”的名号。他行医数十年,悬壶济世,京城的贵人们都希望他留在京城,他却告老还乡,携亲带故地返回了凉州。
他在凉州开设汤氏医馆,治病救人,妙手回春,药材都卖得比旁人更便宜。
他既开了口,戚归禾断不会回绝。
戚归禾问他有什么事。他道:“老夫的孙女,阿雪,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是老夫生平见过的悟性最高的孩儿,最适合学医问药。老夫感念上天恩德,赐下了阿雪,让她投生到了汤家,假以时日,她必能传承汤家的衣钵,青出于蓝胜于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