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道:“正面交锋,背面偷袭,归根结底,也只有这两种办法。”
华瑶与方谨的目光相接,华瑶叹了口气:“姐姐,你在松林堡留下了多少粮草?那些粮草落到了敌军的手里,敌军更是如虎添翼。”
方谨淡然道:“松林堡的粮仓里只有一百斤粟米,前日下了一场雨,粟米受潮了,发霉了,吃了就会坏肚子。”
华瑶惊讶道:“你把粮草藏到哪里去了?”
方谨道:“距离松林堡二十里之外的地窖里。”
华瑶道:“姐姐真是料事如神,趁现在天还没亮,姐姐,你派人去地窖里尽快把粮食运回来吧。你手里还有两万七千沧州官兵,每天至少需要一千石粮食,军费开支按日计算,也要耗费数千两白银……”
方谨没等华瑶把话说完,就看向了韩贞。韩贞插话道:“请殿下放心,今日辰时过后,沧州官兵便会离开启明军的营寨。”
华瑶道:“你们还有八千伤兵,这八千多个人,你们不要了吗?”
韩贞道:“这八千人,任由殿下处置。”
韩贞虽是武官,却也有文官的才能,精通官场辞令。他时常与文官打交道,他的岳父赵文焕正是当今内阁次辅。
不过赵文焕的膝下共有三子四女,赵文焕也不偏爱任何一个子女。自从华瑶登上了皇太女的宝座,赵文焕再也没有给韩贞寄过一封信。
去年此时,韩贞、赵文焕、杜兰泽都是方谨的近臣。赵文焕特意提醒过韩贞,切记小心提防杜兰泽。
韩贞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了杜兰泽。
杜兰泽微微
一笑:“韩将军信任启明军,把伤员交给启明军照看,原是一番好意,可惜军营里人多口杂,怕是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韩贞道:“在下光明磊落,何惧流言蜚语?”
杜兰泽道:“沧州官兵为公主出生入死,这八千伤员却是您的累赘,活着还不如死了,索性扔给启明军。启明军救死扶伤,而您一走了之,您把公主置于何地?又把沧州官兵置于何地?您的军营里,可还有人愿意尽忠报国?您是大梁国的武将,还是羌国和羯国的奸细走狗?”
“奸细走狗”四字刚念出口,韩贞猛然站起身来。他的长刀出鞘三寸,锋锐的杀气直击杜兰泽的面门,却被一道屏障挡住了。
那一道屏障厚重而结实,长宽不可估量,似是无边无际的一片海水,虽能掀起狂涛怒浪,却是凭借一股巧劲,以柔克刚,既有七分威猛,又留存三分余地,劲力反复收转,暗藏无穷无尽的变化。
这一招式,奥妙精深,融合了“上善若水”的大智慧,年过半百的武林宗师也难领悟,华瑶和谢云潇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也不会有这样高深的造诣。
韩贞面朝着周谦,抱拳行礼:“晚辈受教了。”
周谦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火气太旺,太急躁了。”
韩贞道:“杜小姐骂我是奸细走狗,碍着我的脸面还是小事,损了公主的名声,便是天大的事。”
杜兰泽道:“韩将军误会了,我只是转述军营里的流言,绝不敢有丝毫不敬。”
周谦自顾自地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只要人活着就有盼头,人死了才是一了百了,生前的恩怨情仇,全都一笔勾销了……”
周谦这句话也是白说了。
方谨忽然加大了手劲,竹椅的扶手被她握断了,她冷声道:“皇妹,你纵容你的近臣,侮辱我的武将,你我之间的合作,还有什么好谈的?!”
杜兰泽站起身来。她走到华瑶与方谨之间,提起裙摆,跪在地上,语调极尽恭顺:“请殿下息怒,无论启明军的军营,还是沧州官兵的军营,必定会有羯人羌人安插的细作。二位殿下结盟之后,羯人羌人也会想方设法离间二位。官兵与启明军自相残杀,正中了敌军的下怀,我的三言两语可以挑拨是非,更何况是心怀鬼胎的奸细?”
方谨感叹道:“久别重逢,杜小姐还是如此伶牙俐齿。”
杜兰泽道:“多谢殿下抬爱。”
方谨道:“你就跪着吧,跪个一天一夜。”
华瑶急忙道:“不行,地上凉,她身体弱,不能再跪了……”
华瑶话还没说完,已经伸出手来,扶住了杜兰泽的手臂。她把杜兰泽扶起来了,这还不够,她又往杜兰泽的怀里添了一只手炉,紫金铜的炉子,仅有巴掌大小,做工精巧,炉膛里烧的是价值连城的银骨炭。
华瑶向来是很节俭的。她在永州征战时,连煤炭也极少用,为了照顾杜兰泽,她竟然准备了紫金炉、银骨炭。她与杜兰泽的感情之深,明明白白地展露在方谨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