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应律的朋友们听闻谢云潇的美名,纷纷撺掇戚应律,让他把谢云潇拉出来给大伙儿见见,大伙儿都能开开眼。
戚应律拽了谢云潇好几回,谢云潇推脱不去。碍于朋友的情面,戚应律大声训斥谢云潇,谢云潇也没回话。戚应律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聒噪的苍蝇,无论他怎么嗡嗡嗡,谢云潇都会无视他的存在。
兄弟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直至今日,尚未修复。
思及此,戚应律叹了一口气。
散宴之后,灯火昏暗,戚应律在廊檐下找见谢云潇,问他:“贤弟,你何必与我过不去?当着公主的面,数落我的不是。大哥忙着练兵,你被一堆公务缠着,你三姐又远在康州,咱们将军府上,谁能抽出空来招待公主呢?不就只有我一个人。我邀请公主出门闲逛,无外乎一桩小事,你却在席间故意挑剔,倒像是我忤逆了她。”
天空洒下的月光皎洁而浅淡,谢云潇的侧影半明半暗。他立在廊檐与游廊的交界处,严肃道:“她不仅是凉州监军,也是当朝四公主,二哥与她结交,或许会增添变数。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今日你纵着自己四处游乐,他日的隐患却完全料想不及。”
戚应律一笑,踱步到谢云潇面前:“这位公主,又不是多大的人物,她能闹出什么隐患?我在京城也有朋友,他们都说,公主势单力薄,不受皇帝器重,要不然,她也不会被皇帝派到凉州来。”
谢云潇冷淡地嘲讽道:“那也与你无关,公主不算大人物,你又算得了什么。”
戚应律语重心长地感慨道:“贤弟,你真是不知道,我为咱们戚家做的打算。”
谢云潇沉默片刻,才问:“什么打算?”
戚应律爽快道:“虽然公主是凉州监军,但她这等金枝玉叶,万般娇贵,咱爹不会真让她去边境杀羯人吧?咱爹手握重兵几十年,凉州的兵将无不遵从他的命令,皇帝御赐他丹书铁券,却也忌惮着咱们戚家人。倘若公主死在外头,皇帝不正好寻到一个理由,借机发作一把,收拾咱们凉州军队。”
谢云潇看穿了他的计谋:“你希望公主留在延丘,和你一同吃喝玩乐。你那些狐朋狗友,也会因此高看你一眼。”
戚应律展开一把缀着流苏的紫檀洒金折扇。他摇着扇子,似笑非笑:“贤弟啊,你天生一副骄矜气概,也不知道收敛一些,你在官场上怎么跟人往来交际?别太清高了,起码要尊重你兄长的朋友。你听我说啊,我的那些朋友,都是凉州本地人,都会盛情款待公主,还有她的近臣……啧,风姿绰约,难得一见。”
谢云潇也笑了。他蓦地上前一步,戚应律立即后退。
谢云潇抬手,戚应律以扇遮面。
秋风吹来一片打旋的落叶,沾到了戚应律的肩头。
谢云潇捡起那片叶子,低声道:“我提醒二哥一句,你若是对公主,或者她的近臣打了歪主意,你我之间,再也别谈什么兄弟之情。看看这片树叶,是你应得的下场。”
戚应律收拢折扇,谢云潇的身影消失不见。
戚应律定睛一看,只见一片枯叶碎末,飘飘扬扬地洒在灯下。他不禁叹了口气,又打了一个寒颤。
*
华瑶住进将军府的第三天,凉州下了一场雪,初如柳絮,渐若鸿毛,白茫茫的雪花铺满了街巷。
华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心中不胜雀跃。待到雪停之时,侍卫过来传信,说是凉州商号的一群商人冒雪前来拜见公主,众人已经在花厅中等候许久了。
前日里,华瑶给凉州的府衙、商号、农司分别寄了一封信。
今日大雪封城,路滑难行,华瑶真没想到,商号的商人这么快就到了将军府,他们一定很早就出门了。
华瑶传召了杜兰泽,与她一同去往花厅。
路上,华瑶问她:“你和凉州商号打过交道吗?”
杜兰泽如实说:“凉州商号成立已久。十多年前,他们从雅木湖出发,沿着觅河,运送货物,与北方各国往来通商。我曾经在凉州住过一年,因为我学过羯人的文字,所以凉州商号委托我为他们翻译书信。”
“书信的内容是什么?”华瑶问道。
杜兰泽悄声回答:“我记得书信上的每一个字,我可以为您默写全部书信。”
华瑶赞叹道:“不愧是我的兰泽。”
天寒雪冷,庭院的新雪映着红梅,小池塘浮着一层薄冰,更显得十分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