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朝阳初升,华瑶站在城墙的废墟间,遥望远方,大概是在三十里之外,天边亮起一道信号烟,紫黑色的烟雾,“轰”的一声绽开了,逃跑的敌军看见信号,自成一队,脚步整齐地奔向信号所在之地。
华瑶猜到了敌军的动向。
华瑶打了一场胜仗,敌军全面撤退,退到三十里之外,或许东无就在那里,暗探为他传递消息,而他统领众人,指挥全局。
华瑶也派出了暗探。她命令暗探快去快回,暗探的身影一瞬消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以她对东无的了解,东无的战术变化多端,他擅长多线进攻,趁夜袭击,快攻猛打,多次派遣援兵加入战团。他在京城玩弄权术时,总是留有后手,华瑶还不清楚他的底细,断不会贸然反攻。
浅山镇也被敌军打得乌烟瘴气,华瑶派人收拾残局,又在城中暗设了几处雷区。城中百姓还不知道敌军的厉害,只知道华瑶击退了贼兵,对华瑶的崇敬更深了一层。
*
午时已过,华瑶收到了扶风堡传来的密信。
东无派兵进攻扶风堡,扶风堡的将士坚守城池,杀退敌军,敌军并未久战,匆匆忙忙地撤退了。
华瑶陷入沉思,东无究竟有什么意图?
东无能在一夜之间杀光她的哨兵,他真正的兵力必定远超她的预计。今天上午,攻打浅山镇和扶风堡的军队,似乎都不是他的主力军队。
他的主力军队在哪里?
华瑶想不出答案。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早晨没吃饭,上午又打了一场硬仗,她这才觉得疲惫,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准备午膳了。
华瑶派人把谢云潇找过来,陪她一同用膳。她要亲自盘问谢云潇,他为什么会落入敌军的陷阱,若非她及时救援,后果不堪设想。
少顷,谢云潇赶到了。他没来得及换衣裳,衣襟还沾着烟灰,衣袖也被烧掉了一小截,仿佛刚从战场上回来。
华瑶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一眼,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沉声命令道:“坐下。”
谢云潇坐在了华瑶的身侧。华瑶又问:“你受伤了吗?”
谢云潇道:“暂未受伤,只是衣袖破损了一块。”
华瑶道:“太好了,你毫发无损,多亏我救了你。”
谢云潇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华瑶道:“你应该以身相许。”
谢云潇道:“早已许过了。”
华瑶没料到他的回复如此镇定,如此平静,她突然很想欺负他,最好能把他欺负得无话可说,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华瑶坐姿端正:“好,你是我的人,你我之间,不必有任何隐瞒。今日你驻守南城,五千精兵受你差遣,你自己的武功已入化境,你的侍卫又都是忠心护主的,南城地势险要,你占尽优势,为什么会被镇抚司的高手缠上?”
谢云潇沉默片刻,如实回答:“敌军抓来上千个平民百姓,作为人质,抵挡启明军的炮火,我率兵出城迎战……”
说到此处,谢云潇略微停顿,华瑶接话道:“然后你杀了四百多个人,敌军撤退,遣散人质。你的侍卫,那个叫辛夷的,单枪匹马,前去接应人质,辛夷并不知道,镇抚司的高手扮作村民,等着他上当受骗。”
华瑶直勾勾地盯着谢云潇。南城的战况,她早已打探清楚了,她还要亲自验证,谢云潇会不会偏袒他的亲信?
谢云潇承认道:“辛夷确实有些莽撞,战场上敌军败逃,人质向四面散开,辛夷追击敌军,接应人质,这两项任务都没完成,他已经落入敌军的圈套,也是他过于贪功轻敌。”
谢云潇实话实说,并未偏袒辛夷。
华瑶猜到了谢云潇的心思,事发当时,谢云潇也想去救人质。她忽然记起来了,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跟随父兄上战场,打败羯军,救出了数百个牧民。他不畏生死,不怕伤痛,不争名利,不求权位,但他并不是毫无弱点。
华瑶直言不讳:“你比辛夷更莽撞,你以为你武功卓绝,天下第一,剿灭镇抚司也不在话下,所以你也去解救辛夷了。你也落入了敌军的圈套,南城的城墙又被炸毁了,你匆匆忙忙赶回南城,镇抚司的高手就像鬼影一样跟着你。”
她看着他,低语道:“你一人对战八人,还真是厉害得很,境界高深,出神入化,谁能在镇抚司的手底下强撑半个时辰?只有你谢云潇,我都想封你做武林盟主了。”
谢云潇听出华瑶的讽刺之意。他原本端起了一杯茶,华瑶话音未落,他指尖一顿,把茶杯放到了桌上。今日行动草率,犯了兵家大忌,事出有因,也是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