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谢云潇不仅是华瑶的驸马,也是华瑶的近臣,他应该和华瑶形影不离,尽心尽力地保护她。
华瑶明知故问:“你想陪我一起去吗?”
谢云潇牵住她的手腕。她稍微使上一点力气,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但她并未挣脱他,他又朝着她走近半步,与她的距离近在咫尺。
华瑶解释道:“你身姿颀长,举止端方,很容易引人注目,就算你戴着斗笠,旁人也能看出端倪,只要和你说上一句话,就能猜到你绝非等闲之辈。你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江湖痞气,也不像是闯荡江湖的泥腿子。”
谢云潇沉默片刻,却道:“你也不像。”
华瑶一口咬定:“我可以装出来。”
谢云潇与她对视,她语速极快地问道:“假如你去了镇上,看到一个包子铺,你想买两个包子,你会对店主说什么?”
她催促道:“立刻回答。”
谢云潇不假思索:“请给我两个包子。”
华瑶轻轻地笑了一声。她这么一笑,谢云潇又把目光移开了,她不禁暗暗心想,谢云潇的脸皮未免太薄了。如果她和他都是平民百姓,那也应该内外分明,她主外,他主内,否则她真怕他吃亏。
谢云潇在军营里威望甚高,只因军营纪律严明,规则肃正,又有令行禁止之势,谢云潇以身作则,士兵对他十分畏惧也十分信服。
谢云潇要是碰上了市井无赖,又能怎么办呢?大概是立刻拔剑出鞘。四年前,他在京城河道上偶遇登徒子,他也是用武力解决的麻烦。
而且,华瑶已经猜到了,谢云潇根本不会说永州方言。她为他做了一个示范,又用到了她今日学来的乡音:“喂,店家,快给咱拿两个包子。”
华瑶模仿得不差分毫,谢云潇一时也无话可说。
华瑶给了谢云潇一支信号烟,她自己也留了一支。这种信号烟点燃之后,亮闪闪的似是烟花一般,方圆二十里的夜空中清晰可见。
华瑶认真道:“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会在两个时辰内回来……”
谢云潇依旧是一言不发。
华瑶踮起脚尖,双臂环绕他的脖颈,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极轻声道:“我出门了,你安心等我。”
谢云潇终归答应道:“快去快回。”
华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她把碎银子藏在袖袋里,又蹲到地上,抓来一把泥浆,抹到自己的手上和脸上,遮盖了她的本来面目。她重新戴好了斗笠,背起了竹筐,也没回头看一眼谢云潇,她身影一闪,消失在茫
茫暮色之中。
华瑶从寺庙出发,向着东南方,行进了十几里路,附近的地势逐渐开阔,推车挑担的乡民也有二十多个。这些乡民彼此熟识,他们一边赶路,一边闲聊,说的都是永州本地的方言俗语。华瑶跟在他们的身后,顺利地学到了他们的口音。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已到了垂塘镇,镇上的集市十分热闹,灯火灿烂,人烟稠密,车马络绎不绝。通往集市的街道拥挤非常,吆喝声、马蹄声、喧哗声随处可闻,来往的行人多半不是是垂塘镇本地人,只是从外地逃到了垂塘镇。
方圆百里之内,仅有少数几个地方,尚未遭受水灾或是兵祸之苦,垂塘镇便是这少数的安乐之地。
茶坊、酒肆、客栈、饭馆的生意甚好,散漫着浓重的烟火气。不多时,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荡过来,夜色与雾色交织,众多行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华瑶混迹于众人之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踪迹。
熟食店前人声喧嚷,已是拥挤得水泄不通。华瑶挤在人堆里,只听得周围民众议论纷纷,有人抱怨,有人咒骂,有人唉声叹气,还有人盘算着怎样率领全家逃往秦州。
华瑶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
有一位中年妇人开口道:“姨母寄信来说,秦州局势安定了,叛军没了,盗匪没了,偷窃的小毛贼不剩几个。姨母还说,咱们逃到秦州去,才能寻到一个安身处。她老人家一片好心,说的都是实话,她的话也值得听。”
那妇人的丈夫接话道:“秦州太远了,咱们还不能直走,要从南边绕路去秦州,两千多里的长途,紧赶慢赶也要一个多月,那舟车劳顿之苦,你家小孩受不受得住?”
妇人道:“你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调调儿,跟个偷油的耗子似的,畏畏缩缩。我家孩子不就是你家孩子?你是孩子爹,我是孩子娘,咱俩为人父母,心里最要紧的只是孩子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