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雨不知所措:“我们只能等死吗?”
杜兰泽叹了一口气。又过了半晌,她才说:“你不会死,我会帮你逃出生天。”
燕雨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他并不是不相信杜兰泽的承诺,只不过,他记起来了,皇城的宫墙巍峨如山、坚硬如铁,每一道宫墙的周围都有武功高手日夜守卫,他打不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和杜兰泽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太后也不会允许他们逃出去。
他们的死期正是今日。
他们快要离开人世了,很多心愿尚未完成,即便是死,他也死得稀里糊涂。
他闭上眼睛,低喃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和你一起死,死在一块儿,黄泉路上,咱们两个人……不对,死了就是鬼了,咱们两个鬼,还能互相照应。我再给公主托梦,告诉她,我和你都尽力了,咱们这一辈子,从没做过背信弃义的事。”
杜兰泽并未接话。
燕雨还在交代遗言:“这一辈子忠勇双全,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我不想再做人了,下辈子,我想做鸟,在天上飞,飞来飞去,自由自在,还能从天上看地下,真挺好的,也许能亲眼看到公主登基。”
这一间客室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燕雨吓得屏息静气,转头望向门口,纪长蘅以及一众侍卫站在门外,犹如厉鬼讨命,他们的杀气仍未消散。
纪长蘅一步一步走过来,她的绣鞋上血迹斑斑,血腥味一阵一阵地散开,玉石地板沾染了血痕。
杜兰泽面不改色。她示意燕雨,让他把她扶起来,他照做不误。
杜兰泽背靠着软枕,直视着纪长蘅:“请恕我失礼,我重伤未愈,实在无法起身向您行礼。”
纪长蘅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纪长蘅只说:“太后娘娘请你去一趟仁寿宫。”
杜兰泽恭顺地低下头:“恭敬不如从命。”
太后仅仅宣召了杜兰泽一人,却没提到燕雨。相比于杜兰泽,燕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的生死,无足轻重。
纪长蘅的目光从燕雨身上一扫而过,她还没下令斩杀燕雨,杜兰泽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
杜兰泽毫不迟疑:“您要是杀了燕雨,我立刻咬舌自尽。”
纪长蘅微微一笑:“太后娘娘放你一条生路,原是待你不薄,你不念着太后娘娘的恩情,竟要以死相争,你有理也是无理,有命也快没命了。”
杜兰泽也微笑道:“我和燕雨相依为命,情同姐弟。燕雨死后,我一心求死,受不起太后娘娘的恩典,只好听凭太后娘娘发落。”
杜兰泽这一番话,暗藏着凌厉的机锋,仿佛是死意已决、了无牵挂。她不怕死,纪长蘅也知道她不怕死。
纪长蘅慢悠悠地说:“你和燕雨一同拜见太后,如果燕雨不慎失言了,你会被他拖累,杜小姐,请你千万不要后悔。”
杜兰泽道:“定不后悔。”
纪长蘅打了个手势,宫女走上前去,抱起了杜兰泽,将她送入一辆马车。
燕雨跟在杜兰泽的身后,抬腿一脚跨进了马车。
天空中飘洒着雨丝,天气阴沉沉的,正如燕雨的心情一般沉闷,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多余的场面话也不必说了,他和杜兰泽的命运已无回旋的余地。他在宫里当差十几年,深知太后娘娘不仅有一副铁石心肠,还有一些歹毒手段。
昭宁二十年,淑妃重病卧床,皇帝厌弃她,奴才躲避她,她的处境很悲惨,华瑶为了给她治病,四处求医问药,当然也求到了太后的宫门前。太后并未接见华瑶,华瑶就跪在宫门外,长跪不起,流泪不止。
彼时的华瑶才刚满十三岁,她还是太后的亲孙女,太后对她毫无怜悯。她的侍女为她求情,太后竟然把侍女发落到了浣衣局。
淑妃去世之后,华瑶生了一场病,连续多日,她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只有方谨来看过她一次,太后自始至终都没露面。
从那时起,燕雨才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情冷漠。
马车一路飞驰,宫道上水花四溅,只过了大概一刻钟,马车停在宫殿的台阶之前。
此处距离仁寿宫还有一段路程,燕雨把杜兰泽背了起来,宫女为他们撑开一把伞,雨水飘过了伞沿,洒到了燕雨的衣袖间。
燕雨连忙说:“杜小姐,我把外衣脱下来,给你穿上吧,这雨还没停,天气很冷的,你可别着凉了。”
杜兰泽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她与他相距极近,她说话的声音像是一缕微风,萦绕在他的耳畔。他一时忘记了恐惧,只听她说:“我不冷,你快些走吧,免劳太后娘娘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