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合韵敲了敲车窗,询问车夫:“还有多远?”
车夫恭敬地答道:“回您的话,还有二十多丈远,那宅子就在闹市旁边的巷子里,咱们穿过这条大路就到了。”
关合韵道:“没有更好走的路?”
车夫道:“真没了,车轮滚过的这条路,就是最好走的。”
孟竹舟附和道:“我们既不能舍近求远,又不能大张旗鼓,惊动了巡街的军队。”
孟竹舟撩起车帘,向外望去,繁华的街景一眼望不到尽头,饭馆酒楼的炊烟一缕缕飘荡着,售卖油炸面筋的店铺爆出一阵淡雾,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味道,目之所及,皆是一片人间烟火气息。
她转过头,又对关合韵说:“关大人,请您随我下车吧,路也不远,二十多丈,步行片刻就到了。”
关合韵一言不发。
她又说:“迟早是要下车的,您也不能把马车驶进别人家里……”
关合韵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他料想孟竹舟不会武功,有他看着,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孟竹舟戴上帏帽,关合韵撩起车帘,她先他一步下车了。
起初一切如常,他率领八个侍卫,将她团团包围,就在他们穿过马路的时候,迎面飞来一队镇抚司的巡街骑兵,侍卫们向后退了几步。
正当此刻,孟竹舟不顾生死,冲向骑兵队伍,朝他们大喊道:“救命!”
她摘下帏帽,当众高呼:“我是孟道年的女儿……”
关合韵扯住了她的衣袖,正要点她的哑穴,镇抚司的高手闪身而至,半空中燃起一道信号烟,三十多匹骏马包围了孟竹舟与关合韵。
趁此机会,孟竹舟拼尽全力,高声大喊:“我是孟道年的女儿,孟竹舟!救命!我是孟道年……”
关合韵一把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像是要当众捂死她。
她几乎不能呼吸了,镇抚司原本要救她,关合韵亮出了一道令牌,那些高手便也静默了。
关合韵道:“我家丫鬟得了癔症,当街犯病了,诸位兄弟,请你们行个方便,让一条路出来,我打道回府,也不给你们添麻烦。”
孟竹舟气息窒闷,泪水从眼角溢出,她觉得自己死定了,可她并不后悔。
她宁死也不会屈服,宁死也不会侍奉方谨。
她只是无可奈何,在皇权的倾轧之下,镇抚司如此不堪一击,所谓的“法理”虚无缥缈,“道义”更是荡然无存。
而她身为八品官员,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第152章 霜雪催人老 “我已是油尽灯枯了。”……
按照杜兰泽原本的计划,孟竹舟不应该当众呼救。
孟竹舟应该穿过马路,转入一条巷道,找到一扇红漆木门,敲响门环,耐心等待这一户主人出门迎客。
然而,孟竹舟心乱如麻。
当她走到马路附近,她远远望见了那一扇红漆木门,门环上赫然挂着一把厚重的铁锁——主人要么是拒不见客,要么是远行未归,无论哪一种情况,她都无法接受。
恰在这个时候,镇抚司的巡街骑兵出现了。
孟竹舟的父母在世时,朝廷曾经派出镇抚司的武功高手,专门保护孟家人的周全。孟家与镇抚司相处融洽,未曾有过任何争执。
因而,看到镇抚司的那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救命”二字脱口而出,孟竹舟疯狂地跑向了他们。可是,此一时非彼一时,她不再是朝廷重臣的家属,镇抚司对她没有救助之责。
关合韵还说:“别为了一个丫鬟,伤了兄弟们的面子。”
镇抚司的众多高手面面相觑。他们低声商量了一阵,终归分向两侧,让出一条路,围观的群众也被驱散了,平民百姓哪里敢管这些官爷的闲事?
关合韵又喊了一声:“丫鬟发疯了,幻想自己是大小姐,她瞎说的话,大伙儿别往心里去!”
仿佛刚刚说了个笑话似的,关合韵爽朗地笑了笑。他挂在腰间的令牌闪闪发亮,镇抚司的骑兵不敢得罪他,便也陪着他笑,笑声从他们之中传开,传到四面八方,路过的行人也在谈笑。
“丫鬟疯了!”
“有个疯女人!”
“她说什么?她说自己是大小姐!”
“哈哈哈哈……”
孟竹舟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心跳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这个世界崩塌了,她离死不远了。
恐惧与绝望交织,化作强烈的愤怒,燃起熊熊大火,烧得她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