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忧愤:“华瑶年幼无知,头脑愚钝,性格鲁莽,还在秦州肆意妄为,那些刁民和贱民也会聚众作乱……”
方谨微微弯腰,伸手轻轻抬起杜兰泽的下巴。
杜兰泽仰视着她,只听她说:“如果你的计划又失败了,本宫会把燕雨凌迟处死。”
方谨的指尖擦过了杜兰泽的肌肤,触感很凉,很冷,杜兰泽目光清明地注视着她,以一种恭顺的态度道:“请您放心,微臣一定尽力辅佐您。”
直到此时,方谨才看向了侍卫。
侍卫立即传令,院子里的鞭刑停止了,杜兰泽也被侍卫带出了书房。
凉风吹到了庭院里,树影轻微地颤动着,杜兰泽的心脏一阵抽疼,脚步更慢了一些,她听见书房传来一阵低浅的谈话声,隐约包括“东无”二字。
显然,方谨又谈到了东无,但她不再信任杜兰泽,也不允许杜兰泽在一旁出谋划策。她对杜兰泽的耐心日渐消磨,杜兰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杜兰泽并不怕死,对她而言,死亡不过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更何况,她的家人早已遇难,或许他们都在黄泉路上等着她,她的丧命之日,正是阖家团圆之时。
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杜兰泽穿过树林,快步走向燕雨,他死气沉沉地趴在长凳上,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杜兰泽连忙蹲下来,扶着燕雨的肩膀,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燕雨使尽全力,咬碎药丸,舌头上化开一股药香,很苦涩的药香,顺着唾液和血液,滑入他的喉咙。
他猛地记起来了,自己曾经闻过这个味道,那是在雍城的时候,齐风被晋明砍伤了,华瑶给齐风送来了药丸,名为“补血回魂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了这种药丸,就能抵挡皮肉之伤。
太好了!燕雨捡回了一条命!!
明明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燕雨却高兴不起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痛苦深深地扎根在皮肉里,他失血的嘴唇紧抿着,心跳快得像是擂鼓一样,他有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最怕杜兰泽担心他。
他气若游丝道:“我……我没事……”
杜兰泽的语气有些严肃:“别出声,我带你走。”
燕雨含糊地答应道:“好……”
好奇怪,杜兰泽这么柔弱,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可她又是那么稳重、那么聪慧,她一定把他从方谨手里救出来了。他就知道,她总有办法的,她可是华瑶最厉害的谋士。
杜兰泽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药丸的药效充分地发挥,燕雨的伤口不再渗血,杜兰泽找来了一个侍卫,吩咐那人把燕雨背了起来,送到了杜兰泽的住处,稳妥地摆放在杜兰泽的床榻上。
燕雨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他在梦里经历了一番严刑拷打,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苦尽甘来,他误入了杜兰泽的卧房。此刻除了痛苦之外,他心里还有一种强烈的情绪,那是说不出的羞涩,他埋在枕间的脸颊都变得红彤彤的。
杜兰泽坐在床边,正为燕雨上药。她久病成医,又跟着汤沃雪学习过一段时间,医术其实也很不错,像她这么聪明的人,有什么学不会的呢?
药膏浸染着燕雨的伤口,痛感来得越发凶猛,燕雨几乎承受不住,他的牙齿缝里溢出一阵“嘶嘶”声,杜兰泽问他:“很痛吗?”
燕雨咬着
牙说:“不,不,不痛。”
他撒谎道:“我厉害着呢,就那么一小会儿的鞭刑,落在我身上,就跟玩儿似的,你没在宫里当过差,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宫里的侍卫……平时……嗯,呃,平时都是这么玩儿的……”
杜兰泽疑惑道:“怎么玩儿?”
燕雨打了个寒颤,才说:“拿着刀剑,逮到一个人就是又劈又砍,砍得满身是伤,这叫……比武练功,我、我没输过太多次……”
杜兰泽适时地笑了一声。她的手指绕到他颈后,将他散乱的头发捋了捋,很细致地聚拢起来。偶尔一两次,她碰到了他的皮肤,他的脑海“刷”地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身处何方。
“上完药了,”杜兰泽对他说,“你安心休息,我睡在隔壁,你有事喊我。”
燕雨赶忙道:“我没事,我都快痊愈了,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他说话说得太着急了,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引发了撕裂般的痛感。他吃力地咳嗽起来,杜兰泽又给他喂了两勺止咳药。他喃喃道:“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不给你惹一丁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