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午夜过后,巡逻的官兵换岗之时,白其姝亲手勒死了赵惟成,并把赵惟成的尸体挂在了山脚下的一棵大树上。
赵惟成的十三名同党也有相同的命运,总共十四具尸体都悬吊在半空中,他们的后背裸露着,“反梁复魏”的刺青十分显眼,白其姝还在尸体附近摆放了一堆镶嵌着忍冬花纹的铜环。这些铜环都是前朝太子的遗物,也是华瑶从彭台县的仓库里搜出来的古董。
布置完毕之后,白其姝立刻撤离。
山林中飘荡着雾气,清凉而湿润,笼罩着白其姝的全身,她微微地喘息了片刻,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感到力量充沛。
每一次,白其姝为华瑶出生入死,她的兴奋都多过恐惧。她一点也不怕死,她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身处险境,她知道自己就是个疯子。
赵惟成被吊死了,死在白其姝的手里,这让白其姝的心情极好。白其姝顺利地赶到渡口,与侍卫一同坐上了返回秦州的渔船。他们乔装改扮,混在一支船队里,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天色才刚破晓,宝顶峰下的十四具尸体就引起了轰动。
山海县的百姓多半信佛,起早来拜佛的这一批人更是十分虔诚。他们看到“反梁复魏”的刺青,第一反应并不是躲避,而是为死者诵经超度。他们席地而坐,双腿盘曲,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念的都是往生咒,声音传得很远,远处的行人也都知道了宝顶峰下的惨案。
山海县的前一任县令葛巾失踪已久。新任县令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以“严法严律”而出名。她丝毫不敢隐瞒,立刻派人加急传信回京,又命令官兵紧急戒严,查办一切形迹可疑的人员。
到了这天中午,赵惟成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山海县,与山海
县隔江相望的秦州都收到了消息。秦州百姓不敢提起“反梁复魏”四个字,只敢以“前朝余孽”为代称,将赵惟成骂了个狗血淋头。
华瑶思及此事,不禁感叹道:“他生前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做成,死后倒是名扬天下了,哎,时也命也,造化不由人。”
谢云潇提醒道:“朝廷可能会暗中作梗,你走了一步险棋。”
华瑶低声道:“这一步险棋,我是不得不走。”
华瑶并未解释她的意图,谢云潇也没再追问。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很平稳,在他掌中清晰地跳动,他不舍得放开她。
按照谢云潇原本的计划,他将在今天一早出征岱州。然而早晨的雾气太过浓重,并不利于长途跋涉,谢云潇把行军的时辰推迟到了午时。距离午时还有不到两刻钟,兵将已经准备就绪,谢云潇登上了城楼,与华瑶告别。
永安城的城楼屹立于城门之上,全由砖石砌筑,镂花铁窗大敞着,冷风猛烈地灌了进来,华瑶和谢云潇仍然站在窗边。谢云潇专注地凝视着她,而她正在俯瞰城楼之下的千军万马。
华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哪怕这条路再艰难,我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扭转乾坤,匡扶社稷,完成中兴大业,彪炳千秋史册。”
谢云潇放开了她的手腕。他由衷地拥护她的理念:“殿下必将得偿所愿。”
谢云潇略微低头,望着全副武装的兵将,整整两万两千人马,包括两千凉州精兵、一万虞州精兵、一万秦州精兵。
这两万大军被分成了两支军队,其中一支军队的主帅是秦三,另一支军队的主帅是谢云潇。他们即将向西而行,谢云潇直奔岱州,而秦三另有任务。
谢云潇第一次率兵远征,华瑶担心他会遇到麻烦,特意调派了祝怀宁辅佐他。其实谢云潇比祝怀宁更有战场阅历。
谢云潇生长于战火连天的凉州。从他年幼时起,他耳濡目染,对战争司空见惯。边境的杀戮从未停止,凉州的土地常年被鲜血浇灌,每一寸江山都是白骨堆积而成,和平的局面不仅短暂,也很难得。
士兵的盔甲明晃晃的,反射着此时的天光,那光线从窗间流入室内,涌现一片斑驳的阴影,像是无声的推波助澜。
谢云潇低语道:“我暂时离开了,你多保重,万事小心。”
华瑶忽然拉住他的袖摆,往他手里塞了一块丝帕。那丝帕上绣着“瑶潇”二字,字形歪歪扭扭的,针脚拙劣而潦草,显然是华瑶亲手做出来的。昨天她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瑶潇”二字绣成了,她才不管自己绣得怎么样,反正她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古往今来,还有哪个公主比她更真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