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倒抽一口凉气:“那些人质还活着吗?”
华瑶看着秦三的双眼,诚恳道:“我攻下黑豹寨的第一天,立刻解救了人质,当时他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调养了一个多月,他们的身体好转了不少。”
秦三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这般细微的变化也被华瑶看在眼里。
华瑶不禁暗忖,秦三比她想象中更关心那些人质的状况,果然不愧是她欣赏的武将。
华瑶朝着秦三走近了一步。秦三略显诧异,竟然往后退了退。
华瑶也没见怪,只说:“接下来的这两天,请你帮我一起核查那些人质的身份,好让他们早点回家,早点与亲人团聚。”
秦三细思片刻,终究答应了下来。
当夜,秦三住进了黑豹寨。
秦三分不清华瑶的真话和假话,也辩不明葛巾的奸计和诡计。她准备详细地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奏报朝廷,只求朝廷秉公执法,严惩葛巾的罪责,宽待虞州的
百姓。
深浓的夜色浸透了窗纱,秦三点燃一盏油灯,伏在案前,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信。
写到一半,秦三忽然记起,今晚的宴席上,华瑶问过葛巾一句话:“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短短九个字,牵连甚广。
秦三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一片冷汗。
她垂首,停笔,昏黄的灯光洒进她的双目,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变得更加模糊。她叹了一口气,心底的烦闷久久挥之不去。
月亮升过山峰,照在层峦叠嶂的山谷间,天地万物仿佛安静了许多。
秦三房中灯火尚明,灯光从窗纱里透出来,把秦三的影子投落在地。
华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轻轻地踩住那一道影子,秦三也抬起头来,隔着一扇半开的窗户,她们二人的视线交汇了。
秦三还没开口,华瑶就对她笑了一下:“这么晚了,你还在忙公事,真是辛苦了。”
华瑶的语气十分随和,就像是秦三的朋友,秦三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华瑶的性情狡猾善变,华瑶对她越是亲切,她的头脑就越清醒,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会落入华瑶为她准备的陷阱。
夜已深沉,乌云低垂,凉风扫荡着山谷,吹来一阵潮湿的雾气,远处的山林都变得模糊了。
华瑶独自站在窗前,衣袖在幽暗的夜色中飘浮,只是一双眼睛沉静如水,毫无情绪地盯着秦三,不喜也不怒,仿佛一具冰冷的雕像,透过漆黑的瞳仁,观望秦三的一举一动。
华瑶的武功不及秦三高强。但是,秦三对上华瑶的目光,却有些发怵,她实在是不知道华瑶的本性如何,有时候,她觉得华瑶平易近人,有时候,她又觉得华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黑豹寨的土匪何其凶残?华瑶能在一个月之内收服土匪,必定施展了异常狠辣的手段。
今夜秦三带兵刺杀华瑶,反被华瑶的一番话说服,跟着华瑶来到了黑豹寨,亲眼看见了葛巾私通贼寇的证据。
葛巾贪赃枉法,残害平民,死一百次都不为过,倘若葛巾的主子是皇后,那皇后的罪孽该有多重,皇后和华瑶又有什么纠纷?皇帝整整三个月没上朝,朝野议论纷纷,京城的党争是否已经牵连了虞州?
秦三越是细想,心头越是烦躁。她喉咙发紧,哑声说:“殿下,天色不早了,若无要事,请您先回吧。”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华瑶抱拳作礼。
华瑶也察觉了秦三的戒备之意。她提起一盏灯笼,把明亮的火光照到窗台上。
秦三勉强摆出一副平静的神色,华瑶忽然笑了一声:“你别怕我啊,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华瑶的笑意未达眼底,又微微地低下头,半是感慨、半是惋叹道:“其实你很赞成葛巾的那句话吧,你也觉得,所谓的高阳皇族,无非是平民供养的吸血虫。”
秦三面朝着华瑶,原本就有些局促不安,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怎料华瑶已经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今晚秦三喝了许多酒,反应不比平时敏捷,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应答,干脆放低姿态,恭维道:“殿下,您真是折煞我了。您解救了寨子里的人质,比我们这些官兵来得及时,您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我们虞州官兵才是没孵化的虫卵,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这一段话,乃是秦三脱口而出。当她讲到最后一句,她自己也被说服了,怔怔地瞧着华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华瑶好像很理解秦三,甚至为秦三找了个理由:“虽然你是虞州的武官,但你没有调兵遣将的权力。即便你知道山海县有一群下三滥的土匪,朝廷不让你发兵,你也只能一忍再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