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巾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了她的凝视,却没有丝毫回应。她不觉得奇怪,反倒对他起了敬重之意。
“葛知县,”华瑶轻飘飘一句话,就让葛巾收回了神,“你是昭宁二十一年的进士,你的老师是翰林院学士,你出身于书香门第,在朝为官多年,还把山海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必定是十分聪慧之人。”
葛巾抱拳作礼:“下官何德何能,怎敢受殿下如此盛赞?”
华瑶依旧从容:“秦州和京城的瘟疫接连发作,山海县之内,却无一人患病。我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原来你早有先见之明,你坚守城门,亲自率兵巡逻,严禁酒楼招待秦州、康州、京城来的客人……”
华瑶的近臣杜兰泽接话道:“葛知县一心为民,教化有方,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葛巾并不知道华瑶和杜兰泽为何突然给她戴高帽。她心里不免警觉起来:“殿下您太客气了,下官心里时时记挂着四个字,‘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是下官的本分。下官治理山海县以来,事事按照朝廷的规矩,这才取得了一些政绩,那也是沾了朝廷的光,托了圣上的鸿福,与下官本人倒是没有太大关系。”
华瑶不禁笑了一声。很好,她已经明白了葛巾的意思,葛巾身为山海县的官员,更愿意效忠皇帝。
天色渐晚,夕阳西斜,华瑶抬袖遮面,打了一个哈欠。
葛巾连忙起身行礼,要把华瑶送回厢房。
华瑶答应了,转身就走。
葛巾要进不进,要退不退,再三犹豫之后,终归跟上了华瑶的脚步,但见华瑶脚步轻快,轻功高强,分明是个境界超然的武功高手。
华瑶和葛巾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廊上。葛巾一路小跑,勉强追上了华瑶的脚步。当她们走近厢房,天已经黑透了,两位少年一左一右地提灯出来迎接。他们是白其姝身边的侍从,相貌俊秀,体格健壮,千般意趣藏在一身软绸衣袍之下。
葛巾不知他们的身份,正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华瑶便打断道:“葛知县免礼。”
话音刚落,那两位少年略抬起头,眼角微微上翘,有意无意瞥向葛巾,像是暗送秋波,同她说话似的。
葛巾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华瑶有些惊讶,她没料到葛巾会与那二人的目光对上。刚才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甚至没注意此二人站在门外,也就没看清他们的神色。
或许是白其姝派遣他们前来会一会葛巾,华瑶当然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情形。华瑶曾经见过她的皇兄把侍从当作礼物送给别人,她心里觉得奇怪,却也学起了皇兄的做派。
华瑶试探道:“我听说你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不如我把他们送给你,怎么样?”
葛巾不紧不慢地拒绝道:“下官恳请殿下三思,这二人是您宫里的人,下官怎敢收下他们?”
华瑶道:“他们不是我宫里的人。”
葛巾道:“下官斗胆问一句,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华瑶简略回答:“沧州。”
葛巾追问:“您认识沧州的商人吗?”
华瑶反问道:“你还想打探什么消息?”
葛巾连忙说:“不敢,不敢。”
她们二人止步在厢房的正门之前。
华瑶再次开口:“实不相瞒,葛大人,我这一趟来虞州,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奉了父皇的密令来办事,至于我要办什么事,为你着想,我不能透露只言片语。”
葛巾的额头隐现冷汗。她对京城的党争早有耳闻,也明白皇族一向擅长威逼利诱。
烛火闪烁,华瑶的声调更低沉:“虽说我大梁朝男女皆可为官,但习武之人毕竟是少数,女官也是少数。内阁重臣无一女子,我当然明白女官的难处,先前我听闻你的政绩,心里难免有了爱才惜才之意,你应该也能感知一二吧?”
葛巾差点跪下磕个响头,杜兰泽一把扶住了她。
葛巾稳住身形,诚惶诚恐道:“殿下之仁德义气,下官没齿难忘。”
葛巾的言行如此谨慎,态度如今恭敬。华瑶暂时放下了心,就让葛巾离开了。
卧室之内,侍女点亮了两盏白纱琉璃灯,灯火影影绰绰,纱帘缥缥缈缈,床榻上铺好了干净柔软的枕头和棉被,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宫殿,倒也是个休整歇息的好地方。
华瑶伸了一个懒腰,又和杜兰泽耳语几句,杜兰泽便先告退了,这卧室里只剩下华瑶和谢云潇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