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心道,是啊,他没偷逃一文铜钱,他漏税的数额要以万两白银来计算。
白家叔父身子惊颤,老泪纵横:“殿下,新账簿从何而来,小人真的看不明白!怎的就能凭空污蔑白家上下几千余口人?小人情愿以死明志,以血沉冤,只求户部官员彻查此案!”
他这一句话,还有言外之意——白家在官场上有熟识,那位熟识正在户部任职。而华瑶朝中无人,区区一介母族寒微的公主,最好不要惹祸上身,免得无缘无故招来冤案。
其余的富商们个个离席,接连跪在白家叔父的背后。
亭阁之内,薄纱飘荡,凉风一阵冷过一阵,碧树浓荫从窗外伸进来,恰好洒在白其姝的身上。
白其姝斜睨一眼叔父,俯首而笑:“叔父,那账簿是雍城税务司所做,一笔一目写得清清楚楚,您经商多年,怎会看不懂?”
金玉遐附和道:“这些账簿,最终都要呈给内阁,呈给圣上,恭请圣上定夺。”
杜兰泽轻笑一声,道:“公主殿下素来宽以待人,只要你们坦诚相告,殿下定会细加体察,谅解你们的罪责。”
谢云潇一言不发。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富商们顺着谢云潇的目光往外望去,只见亭阁的四周站着一群佩刀负剑的士兵。
先礼后兵,向来是王公贵族的御下之道。
华瑶观望众人的神色,分外和善地说:“谁对账簿有疑问,立刻拿出你家的总账,分门别类一项一项地彻查。你们究竟有没有做假账,用得着本宫一个一个地严刑拷问吗?”
“怎敢!”白其姝飞快地接话,“殿下息怒!小人这就传信白家,定在三日之内补齐税银!”
叔父愤恨地念出她的大名:“白其姝!你不是白家之主,怎能代替白家认罪?!”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此时补交税银,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倘若你们把此事闹到京城,交由大理寺审判,轻则掉一层皮,重则猝死狱中。当然,本宫也可以奏请户部,清查你们往年的每一笔税银。”
“殿下!”某一位年轻的商人发问道,“您保家卫国的功劳,咱们都记在心里头!您为何要步步紧逼,不给咱们留个活路?!”
华瑶站起身来。她走向那位商人,沉声道:“不是本宫步步紧逼,而是你们漏税太久、差缺太多。你们侵占了城外的民田,让农户沦为佃户,让良民沦为贱民。本宫念在你们经商不易,也没细究,你们倒是没考虑本宫的难处,全然不顾后果,那本宫也不必顾及你们的身家性命。”
这位商人哑口无言。
华瑶拿起他的账簿,随手翻弄几页:“本宫给你们七日宽限,七日之内,你们补全差额,否则,就算……”
她走到白家叔父的近旁,笑了一下,才说:“你攀上了户部的官员又如何?你不晓得京官的作态,他们收了你的钱,不一定会为你办事,还有可能……”
她弯下腰,如实相告:“亲手送你去死,懂吗?”
白家叔父也失声了。
华瑶已然站直。她说:“本宫先走一步,诸位请自便。”
华瑶径直向前走,谢云潇、金玉遐、杜兰泽都跟在她的背后,而白其姝依然留在室内。
旁人都不知道白其姝与华瑶的关系,只听见白其姝不断地劝他们明哲保身。
白其姝言辞恳切,又懂得商户的担忧,句句都讲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白其姝还说:“今年初春那阵子,羌羯二十万大军攻城,差一点就要打进来了,情况多危急啊!要不是殿下负隅顽抗,诸位的全部身家都归羯人了。公主只查了咱们一年的账,交钱就是了,咱们底子也不薄!破财消灾、花钱买平安的事,咱们做得还少吗?再说了,几万两银子,攀附皇族,怎么算都划得来,你们花钱去买个七品官,几万两都打不住呢。”
她的叔父却道:“白其姝,你和公主背地里……”
白其姝怒目而视:“叔父,你怎能血口喷人?我和公主清清白白!我好歹是白家的大小姐,决计做不出来卖身求荣的肮脏事!若不是我方才为你讲话,你以下犯上,公主当场杀了你,谁又能拦得住呢?!”
旁人听了白其姝的话,也来劝诫白家叔父。
叔父一言不发,只是锁着眉头,瞪着两眼,把拳头捏得更紧。
白其姝知道,她的叔父不会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