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生生的两个字,尽管底气有些不足,嗓音也不算太洪亮,但在安静的宣政殿中,仍旧让许多朝臣们都听到了。
对于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儿来说,如此镇定,实属难得。
他们似乎没有选错人。
冬日里,天黑得极快,等这一出闹完,大殿之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余下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商议,但已无需阿溶与云英在场。
两名宫女仍旧将云英搀着,从旁边退出宣政殿外,这一次,大臣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复杂了许多。
很快,丹佩和绿菱也带着阿猊与阿溶两个出来。
两名宫女还要相送,被云英笑着婉拒了。那边,尤定已经亲自带着人,抬了步撵过来,将三人接回宜阳殿中。
路上,阿溶到底没忍住,趴在云英的怀里,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释放出来。
起初,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很快,小嘴一张,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阿猊在旁边呆呆看着,说:“哥哥哭了。”
云英一手搂着阿溶,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一手则将阿猊拉近一些。
阿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捏着母亲塞过来的帕子,在阿溶挂满泪珠的脸上笨拙地擦拭。
“阿猊擦擦,哥哥不哭!”
阿溶的哭声顿了顿,随即忽而像打开了闸门似的,哇哇大哭起来,引得跟在步撵旁的几人也频频侧目。
“阿溶乖,等哭完就好了,”云英在他一塌糊涂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往后,阿溶便要做皇帝了。”
那时,再要有这样能痛快地哭出来的机会,就很难了。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消了声,只时不时地抽一下。
他自己揉揉眼睛,用带着浓重鼻音的稚嫩嗓音问:“什么是做皇帝?”
有这样的一问,实在太正常。
云英想了想,说:“阿溶的皇父,便是曾经的皇帝,还有太子大哥,原本,也是要做皇帝的,阿溶便是要做太子大哥原本要做的那个人。”
阿溶懵懵懂懂,仍旧对“皇帝”二字,毫无概念,可是想到太子,却有了些感触。
他与萧元琮素来亲近,这几日,也隐约有点知晓,萧元琮已再也不会回来了,能做太子哥哥要做的那个人,听起来没什么不好。
抬步撵的,都是东宫的内监,脚力不错,抬得也算四平八稳,走动之间,极轻微的摇晃幅度,像宜阳殿的摇篮似的,两个本就累极的孩子很快就困了。
等回到宜阳殿时,两人已彻底沉睡过去。
丹佩和绿菱一人一个将他们抱了进去,留下云英站在步撵旁,没有跟着进去。
事到如今,一切终于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让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眼下,她感到一直压在心里的沉甸甸的包袱已经卸下大半,被堵了许久的复杂情绪,隐隐有冲破闸门,发泄出来的趋势。
可是,她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娘子,”尤定也没有跟着进殿,将抬步撵的几人遣下去歇息后,便站到云英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是否要进去用晚膳?时候不早,娘子想必已经累了。”
方才在路上,他已听丹佩和绿菱说了宣政殿中发生的事,正有些担心她会因为没能为腹中的孩儿争得更多机会而失望难过。
云英看了他一眼,很快察觉到他的心思,摇头说:“我便先不进去了,先将晚膳给他们送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恰好看向南面的殿阁。
“我先去瞧瞧靳将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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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中的议事又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天子登基的具体事宜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中全部商谈妥当,大部分差事都交给礼部,按照典籍中记载的惯例、步骤,操持典礼。
他们最关心的,是到底由谁来辅政。
萧琰与齐慎二人自然当仁不让,是辅政大臣之首,尤其萧琰,在齐慎的默许和退让下,已隐隐有了要以王兄的身份摄政的意思。
另外,他同时以齐慎年迈,精力难济为由提议,由齐慎和众臣商议,再推出两人,分列左右二相之位——自郑居濂倒台后,齐慎便成了朝中唯一的宰相,再增加二人,也在情理之中,既是辅佐,也是分权。
齐慎对此并无异议。
他唯一的坚持,便是要遵照先太子生前的意思,让探花郎傅彦泽担任帝师之职。
徐胜等人自然要反对。
傅彦泽年纪太小,资历太浅,先前阿溶只是个尚未封王爵的皇子,由他来担任启蒙之师,尚能说得过去,但如今,皇子要成为天子,再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官来担任帝师这样重要的职位,似乎有些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