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外又有几名更年迈些的宗亲,在宫女、内监们的搀扶下进了殿中,各自坐下。就在他们的身后,丹佩和绿菱也将阿溶和阿猊抱了进来,目光寻道云英后,便赶紧走近,让两个孩子坐在她的身边。
“皇子定要带着小侯爷一道过来,”丹佩在云英的耳边悄声禀报,“小侯爷也想来见娘子,奴婢便带着一起过来了。”
显然殿中其他人也有几人对阿猊的出现感到诧异,毕竟他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儿,与天家也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仪立新君之事,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但大约想到他的身份,又看他如今与皇子溶十分亲近,倒也没人当众说什么。
与此同时,萧琰也看着这边,只是不知到底是在看云英,还是在看其他什么人。
“齐相公,”眼见众人落座的落座,就位的就位,徐胜率先开口,转向旁边的齐慎,“这个时辰将吴王殿下与诸位同僚聚于此处,可是又要议新君一事?”
此情此景,昨日已有过一次,只不过,昨日看来,是齐慎独自发起,而今日,召来更多人,显然是做了充分准备。
“昨日刚议,今日又来,此事,当让吴王殿下深思熟虑,也给朝中其他同僚考量权衡的工夫才对,齐相公此举,未免有些咄咄逼人。”另一名将领顺着徐胜的话,微含指责与不满道。
齐慎咳了两声,灰白的脸迅速涨得有些红,又喘了两口气,才缓下呼吸,应道:“老臣惭愧,吴王殿下从前深受先帝宠爱,父子情深,眼下定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只是,国事不等人,情与理之间,亦当以理为重,事关大周国运,唯有得到吴王殿下的正面答复,臣等方可安心。”
他的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音量不算太高,却沉厚气定,一语毕,便有好几名礼部、翰林院的官员站出来附和。
“恳请吴王殿下以大局为重!”
一声声请求,在大殿的上空不断回响。
萧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目光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滑过,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要记住他们,过了片刻,等声音平息下去,方冷笑一声,慢慢道:“齐相公要我‘正面答复’,只是,我实在糊涂,到底什么样的答复,才能令诸位感到满意?”
齐慎没有说话,他知道萧琰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萧琰顿了顿,嗓音陡然一扬,继续道:“是不是要我为了杀害长兄,自行谢罪,最好,便是当场拔刀自戕,从此免了你们的后顾之忧,让你们好继续如从前那般,治国理朝?”
通常,两方争斗,总还要留下最后一层窗户纸不捅破,好给双方都留下点颜面,毕竟是天潢贵胄、国之重臣。
但萧琰总能出人意料,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能直接将这层窗户纸戳破。
底下大多朝臣的面上都露出惊讶,乃至有些尴尬的神色,就连齐慎的表情都有一瞬间诧异,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如常,答道:“老臣希望殿下能尊穆娘子为太子良妾,以表遵礼守正之心。 ”
提到“穆娘子”三个字,众人的目光都往云英的方向看去,萧琰也不例外。
云英低垂着眼,面色
不变,亦没有半点反应,她知道,这时候没人需要她开口说话,她只要像一尊雕像一般坐着便好。
倒是阿猊,对上一道道陌生的视线,不禁扭头看自己的母亲,小嘴微张,唤了一声“阿娘”。
阿溶则绷着小脸,严肃地一动不动,只是缩在云英衣袖之后的小手悄悄地捏住了她的衣角。
“‘太子良妾’,”萧琰重复一遍这四个字,语气充满嘲讽,到最后,干脆再次冷笑一声,“这时候替她争起名分来了,先前大哥在世时,可曾对诸位中的任何一个透露过穆娘子的身份?若那时知晓怀了我萧氏血脉的女人,不是什么普通宫女,而是这个女人,你们还会为她求这个名分吗?”
朝臣之中,再次有人因他的话而感到难堪。
齐慎倒是坦然,承认道:“先太子此举,的确欠妥,若当时便告知臣等,臣等必会尽力劝谏。但如今,时过境迁,先太子已去,所留血脉,唯有此一个,臣等当以正统尊之。”
“先太子的正统,也不过是有个东宫储君的身份在罢了,齐相公先前说我弑杀兄长,夺权篡位,不能拥戴我这般的小人为新君——”萧琰自座上站起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那‘正统’的先太子,隐瞒孩子的生母,对我这个亲弟弟痛下杀手的账,又要如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