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昭眸光微颤,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想要替她擦眼泪,可另一只手才抬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落了回去。
“他……殿下如何了?”
一种无形的距离在二人之间展开,时移世易,即便感情未退,挡在中间的东西还是变得更多了。
云英极低地叹了一声,如实答道:“太子殿下已于半个时辰前薨逝……”
靳昭的眸光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流露出懊悔、自责的情绪。
“是我的错。”他的嗓音仿佛又沙哑了几分,“是我分了心,没有护好殿下,对不起
殿下多年来的恩情。”
云英侧身过去,够到案几上的茶盏,倒了杯冷水来,正要递到他的唇边,就听到他又压低了几分的话音。
“若殿下还在,你将来也……是我的错……”
后面的话音越来越低,低到她已无法听清,可她却一下明白了。
他想说,若殿下还在,将来她也算有依靠,如今人没了,她和他一样,在外人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东宫的人,哪里能有好下场?
他对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不是你的错!”云英红着眼眶拼命摇头,“一切不过命中注定罢了,你已做得极好,我——吴王已经答应了,不会为难我和孩子!”
靳昭也摇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让他一时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在最后那个决定生死成败的瞬间,他的确起了私心。
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太子纯然一片忠诚之心。那股从离开京都时,就已深埋心底的不甘和怨愤,在最后那一刻,还是蒙蔽了他的理智。
第145章 让步 殿下不妨稍作让步。
二人之间有片刻的无言。
云英不知昨日傍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从他的反应中有些许猜测。
这让她感到无比愧疚。
这么久过去了,他仍旧这样惦念着她,而她, 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另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她深吸一口气, 低着头拿帕子飞快地擦了擦眼角,随后才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
“你的伤势如何了?”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他包扎过的伤处, “太医可有说什么?”
靳昭目光转动,冲她扯出个宽慰的笑, 轻声道:“说了,都是外伤,未伤及根本, 多流了些血罢了, 养上一阵便好了。”
可那苍白干裂的嘴唇, 发青的眼圈, 还有额角因疼痛而激出的汗珠,都显示出他的煎熬。
这话不过是在安慰她。
他自小习武,又在军中行走多年, 自去西北后, 更是缕经沙场,受伤于他而言,当如家常便饭,哪怕再重, 也不在话下。
他不会因为受伤而示弱,更不想因此而得到她的同情与怜爱,也知道除了皮肉之苦,更让他煎熬的, 是内心的愧悔与茫然。
他愧疚于未能护好太子,亦愧疚于让她失去依靠,同时,茫然于未来的前程到底奔向何方。
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离开牢狱,若离不开,是否就要在这方寸天地里,忏悔一辈子,若离得开,出去了,又还能做些什么?
人生至此,二十多的年纪,正是大好的韶华,却突然失去了方向,好像陷在泥淖中,怎么也出不来了。
云英沉默片刻,轻轻握住他的手,在他抽动着想要挣脱开的时候,微微用力,以坚定的态度告诉他:“我会等着你痊愈。”
靳昭的目光再次波动,仿佛被注入了一点细微的希望。可那点光芒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情绪敛起。
“好。”
他没有拒绝,顺着她的话答应了,只是其中的克制,听在云英的耳中,愈加心酸。
她猜,是因为太子,更因为她腹中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她顿了顿,没有再劝什么,更没试着回忆过去,激起“旧情”,而是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腹部,主动说起这个孩子。
“是五月里有的,”她冲他微笑,面上有母亲的温柔,“过了正月便要生了,也不知是个小郎君还是小娘子,不过,他与阿猊一样,几乎不会折腾阿娘,让我这几个月里没吃什么苦。”
靳昭张了张口,侧身看着她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近一年的时光,似乎让她身上曾经的那种不得不过分伪装,一提到孩子,便总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的忧虑冲淡了许多。
她变得比过去更加沉静——尽管过去的她,已经比同样身份、处境的其他女子都更勇敢、坚定,但从前的她,是被现实推着往前走的,而现在的她,学会了更加从容地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