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指的是萧琰。
她垂下眼,再次掩住其中泪意,心中的怜悯之意在这一刻几乎到达顶峰。
“殿下这时候还为奴婢担心,让奴婢实在无以为报。”她轻声说着,忍不住握住他的一只手。
她不禁想起当初在城阳侯府中,最绝望的时候忽然遇到太子时的情形。那是走投无路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是已溺水的人,无助扑腾时,抱住一根浮木的感觉。
太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即便这恩情,在后来的许多事发生后,已尽报答,但对云英而言,这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奴婢答应过殿下,若将来有能帮得上殿下的地方,定要报答。”
那是她才入宫时,偶然之间,与太子的一段对话。那时,只以为是一句戏言,根本不可能有成真的那一日,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天潢贵胄,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婢女,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里,几乎卑微到尘埃里。
她本想在最后一刻告诉他,关于她腹中孩子的真相,可是现在,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为什么不让他走得轻松些,走得少些遗憾?这样残忍的真相,就让它永远都烂在肚子里吧,只当是兑现当初那句诺言。
萧元琮已说不出话来了,呼吸亦是微乎其微,目光定在云英的身上,呆滞的,好半晌才挪动开些,似乎越过了她的肩头,看向更远的地方,仿佛那里,有他一直想要得到,却一直没有真正触碰到的东西。
生机就如握在手中的沙砾,飞快地从指缝间流逝,直到所剩无几,唯有眼中那两点光,显出他还残存有最后一线知觉。
云英扶着后腰,挪动身子,好离他更近些。
“也许他也不会如愿,”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殿下的身边曾有那么多人,他不见得就会顺利得到那个位置。”
这是她的直觉,一种随着待在他身边的时日,一点点养成的一种直觉。
萧元琮似乎听到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再次蠕动,却连那点气声也没有了。
云英清楚地看到他的口型,待在他的身边一年多,她几乎没看到过他说这两个字,可还是一下就猜到了。
“齐慎。”
下一刻,他眼里最后的光芒也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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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外,礼部的官员、差役,还有数不清的内监,已进入料理天子身后事的过程中。
而先前晕厥过去的大部分官员,却仍旧没醒,反倒是最为年迈体衰的齐慎,在太医施针、喂参汤后,率先清醒过来。
一直守在延英殿附近主持大局的萧琰得到消息的时候,才刚听赶入宫中的府兵统领回报这一路的情况。
“兄弟们入城时,不曾打扰任何城中百姓,沿途过来时,也许是天色太早,没见到多少人迹,又或者是天子骤然驾崩,令百姓伤心惊惶,纷纷选择闭门不出,至于宫中,亦有十几名内监、宫女想要趁乱逃走,不过,并未引起太多混乱,完全可以控制。”
萧琰淡淡“唔”一声,并不觉意外,早在谋划今晚之事时,便已料到如今的结果,只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便可。
他更关心的是云英。
“她呢,来了吗?”
没有指名道姓,副将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答道:“已照殿下吩咐,一瞧见城中的烟花,便派人去行宫接来穆娘子,娘子已在属下们的护送下顺利入宫,眼下,应当正在东宫。”
一听“东宫”二字,萧琰立刻皱眉。
“去那儿做什么?谁让她去的?”
副将看他一眼,赶紧撇清关
系:“是穆娘子自己要求去的,一入宫便过去了。”
萧琰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快。
“属下听说小侯爷还在东宫,兴许娘子是关心孩子……”副将想了想,补上一句。
就在这时,一名内监匆匆跑来,报道:“殿下,齐相公已醒了!”
萧琰闻言,暂将方才的不快按下,一面往那边去,一面问:“齐相公情况如何,一切可好?太医怎么说的?”
内监答道:“太医说,齐相公是悲愤交加,急火攻心,才导致突然晕厥,眼下已缓过来,暂无大碍了。只是……齐相公要见殿下,他说——”
内监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这话该不该直接说出来,但想到萧琰很可能立刻便要过去,还是得提前告诉他才好有所准备。
“齐相公说,殿下是不忠不孝、谋权篡位的逆贼,绝不会让殿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