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是如此!”从宏瞪大眼,城楼底下,那三千府兵们已集结完毕,快速行进至此,却并未有要求守卫立即开门,而是仍旧等在外面。
只是其中有一队人马,大约三十人,脱离了队伍,朝着相反的方向,踏雪而去。
漫漫长夜已过去大半,从宏又在冷风中干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定那群人的确暂时没有要入城的意思,才退回营房中歇下。
这一睡,便是两个多时辰。
再醒来的时候,已近每日城门开启的时刻,宫中没有发来指令,便要照常开启城门。
副将等在门边,见他出来,赶紧上前,轻声道:“将军,离开的那队人回来了,他们护送了一辆马车回来。”
“什么马车?”从宏揉了揉还有些发胀发酸的额头,迅速提起精神就往城楼上去,他不记得京都附近还有什么人是同吴王有关,却还未入京都的。
“那是行宫的马车。”
从宏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再度加快,从城楼处探身下去,果然看到,正在缓缓打开的城门外,府兵队伍已排列齐整,等待入城,而在他们队伍的前面,果然有一辆马车,被十几人围在正中。
行宫的马车与宫中形制相近,只几处漆色有细微差别,这是为了让每处的城门、差役迅速认出,尤其是出入城门时,可以迅速放行。
从宏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的确就是行宫来的马车。
京都郊外数座行宫、别苑,如今还住着人的,只有一处,便是先前由太子安置的那名怀了身孕的宫女,每隔一两日,宫中就会有不少供养之物送出去。
“难道……吴王这么快就要赶尽杀绝了?”
从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莫名有些怜悯这位不知名的宫女——好不容易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可腹中的金枝玉叶还未及生下,就已成了祸胎孽根,真真让人感到惋惜。
马车很快进入城内,借着清晨的熹光,驶过还没太多人的朱雀大街,朝着宫门的方向行去。
昨晚的钟声已经传遍全城,城中的百姓们也已得知天子驾崩的消息,整个京都都沉浸在悲痛寂寥的氛围中,宫门外,也没有寻常从各个坊间赶来参加朝会的大小官员们——一整个晚上,他们都留在宫中,天子的身后事,已在进行之中。
只有东宫内外有些不同。
萧元琮已被送回少阳殿,在一众内侍、宫女们的低泣声中,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
他已坚持了数个时辰,韩太医始终守在殿中,也不替他拔去插进心口的那支竹箭——竹箭短小,早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被强劲的力道紧紧包裹着,不时有鲜血渗出,一旦被拔去,便会血流不止,迅速咽气。
萧元琮的意识早已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更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耳边隐约传来哭泣的声音,他已不大能辨得清到底是何人,只是多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让他知道,其中定有余嬷嬷和王保这二人。
“殿下……”余嬷嬷跪在榻边,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再流不出泪来,“老奴对不住先皇后!”
她仿佛一夜老了三十岁,原本干练笔直的身躯佝偻在榻边,满面皆是憔悴和绝望。
当初,先秦皇后去世后,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心血好好照料太子殿下,没想到,却眼睁睁看着他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就遭此劫难。
没人比她更明白太子的孤独,明明身在皇家,身份尊贵,却偏偏可以用上“可怜”二字。
“这世道,为何待殿下如此不公!”余嬷嬷跪坐着,无力而绝望地趴在萧元琮的胳膊旁,也不知安静了多久,忽然抬头,将这些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不满说了出来,“明明都是陛下的孩子,为何过得这样艰难!”
已经神智模糊了许久的萧元琮,再度被麻木的疼痛拉回了神。
他张了张干燥的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王保的情绪比余嬷嬷再内敛些,从头至尾只是红着眼眶,什么也没说,见状拿了沾水的帕子,在他的唇间擦了擦。
这便算是最后尽忠的方式。本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从来都以最完美的一面示人,如今即使败了,也要让他走得体面些。
“嬷嬷,”萧元琮气若游丝,发出的声音宛若呓语,“结束了,别哭……”
余嬷嬷哪里忍得住,已然干涸的双目再次变得通红。
而东宫其他属臣们,则像先前守在天子病榻外一样,再度守在太子的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