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编的圆形靶正中,镶着个拇指指节大小的黑色晶石。
萧琰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扣下弩机的扳机。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不过三寸长的箭划破空气,朝着靶心正中的黑色晶石射去。
铁制的箭头准确地打到晶石之上,发出清脆响声,强劲的力道将晶石推出靶心,落进茂盛的青草间,箭身则埋入箭靶中心不到半寸,因重心不稳,挂在靶心正中,恰好一阵风吹过,羽箭晃了晃,最后还是像那颗黑色晶石一样,落入青草间。
“还是不够,”萧琰上前两步,弯腰拾起那支羽箭,看可看稍有些变形的箭头,摇头道,“力道差了些。”
这时,外面进来一名侍卫,手里捧着两支折断的箭矢和一件染了血的衣袍,冲他行礼。
“又来一个?”萧琰撇了眼那看起来有些可怖的衣袍,冷冷问,“这是第几次了?”
自他来到广陵,府外没有一刻太平,萧元琮总不死心,一次次派人过来暗刺。他留在府中,几乎寸步不出,让跟随而来的三千府兵,将这座府邸如同铁桶一般严防死守,又不时让手下穿上自己的衣裳,给埋伏在外的那些人摆迷魂阵,这才一直没有中招。
“第四次,”侍卫沉声答,“这次是三个人,生擒了其中一名,殿下可要继续审问?”
萧琰冷笑一声,反问道:“有什么好审的?还不都是东宫派来的。你难道指望他们会愿意开口,让我拿一个口供,好给太子定罪吗?”
那侍卫知道他不是真的在问自己,没有回答,只安静等待他的吩咐。
“他这么着急,想来是因为父皇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又或者,是他不想让父皇再撑下去了……”片刻后,他将方才捡起的羽箭折断,徒手扭下顶端的箭头,冷冷道,“看来我也该给他送份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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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里外的京都城中,云英的小腹一日日有了细微的变化。
府上每日都有东宫流水似的派人悄悄送来的滋补珍品,太子仿佛总怕她补得不够,不论她怎么说够了,都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她府中塞来。
幸而云英不是第一回生产,有了生阿猊的经历,她对自己的身子如何,心中有数,绝不贪嘴,多下的,不是分给身边的人,便是暂时收着。否则,还不用等到三四个月,她便该像吹了气似的胀起来了,到时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萧元琮看着她隔了两个月,仍然几乎看不出隆起的平坦腹部,皱眉不已:“怎么总不显怀?是不还是吃得太少?韩太医说你的身子有亏损,孕期不能劳累,更得好好固本培元才行。”
云英笑着拂开他的手,摇头道:“那已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昨日韩太医诊脉,分明说奴婢都已好了。”
她说着,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腹部。
“奴婢怀阿猊的时候,就一直不大显怀,到五六个月里才渐渐能瞧出来。殿下不是要奴婢多在京中留一阵子?若这肚子长得太快,哪里能瞒得住别人?”
这是实话,在外头的传言中,那名怀着身孕的宫女已经移居京郊,照萧元琮的意思,为了不让外人怀疑,她这段日子不但要留在京都城中,还要如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譬如今日,东宫将有属臣们携家眷前来参加的夜宴,她便留晚一些,到时带着皇子溶,到宴上坐片刻,也算露个脸。
尽管阿溶的身份已经清楚,并非皇孙,而是皇子,但萧元琮出于种种考量,并未让其搬离东宫,而是仍旧让其住在宜阳殿,如从前一样照看精细,赢得许多朝臣的赞誉。
萧元琮笑了,点头说:“也有道理,韩太医的确没再对孤说过什么。不过,还是小心些,一会儿到宴上,你同那些女眷孩童们不必周旋太久,早些离席也无碍。”
因是带着家眷的夜宴,没那么多规矩,女眷们便罢了,孩童难免有贪玩的,不知云英有了身孕,万一冲撞了她,便不好了。
他有时感到自己变得啰嗦了许多,总是担心一些过去完全不会在意的小事。
先前,青澜和彤儿待产时,他也格外留心,因为对她们二人的处置稍有不慎,便会提前走漏风声,让他多年的布局满盘皆输。
可那时的留心,不过就是让身边的亲信时时紧盯,不敢留下一丝疏漏。而如今,他的啰嗦,却全然出于无法控制的关心和担忧。
这是对属于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的在意,这种迟来的感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奴婢明白的,”云英笑着答应,在他的注视下,接过尤定捧来的热汤药,皱了皱眉,不愿立刻喝下,便寻着话继续说,“这儿毕竟是东宫,夫人们都懂规矩,将小郎君与小娘子们教养得极好,殿下尽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