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如此?”他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若对靳都尉这般情深,如今又算什么。”
云英想,他口中的“如今”,应当是指她与太子之间的纠缠。
经先前的事,这个少年郎似乎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对此过分敏感,一副疾恶如仇的样子,但心中那道坎,大约永远也过不去了。
也是,换作任何人,生在礼法治国的大周,都绝不会真正理解她的处境和欲求。
“人活于世,总是诸多身不由己。”云英说得半真半假。
与太子的纠缠,虽大半源于太子一步步的引诱,但她内心深处一直明白,最后那一步,是她自己走出去的。
她拿自己和他交换,用他手里的权势换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身不由己”,则源于她的不甘。
她不喜欢被人控制,不甘心处处要揣摩、迎合别人的心思而活。
当初在武家受不了,如今在太子这儿也还是受不了。
只是这话别人要如何理解,就不是她打算管的事了。
傅彦泽的眉头紧紧皱起,须臾之间,已在脑袋里想过许多念头。
她不是那么无情那么冷漠的人,至少对皇孙——对皇子溶,一定是真心的,否则今日怎会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替他挡皇后的那一下呢?
还有阿猊,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小郎君,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也是真实的,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难道,她从头至尾,都是被太子逼迫?
联想到太子明明已经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却仍旧放她出宫,这个猜测越发得到肯定。
太子这样做,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贪图美色,又不愿放弃名声、放下身段,他——
不对!
傅彦泽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
他想起了去齐公府上之前,在朱雀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
不能被这个女人骗了!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不要被她假装出来的柔弱无辜欺骗。
“你今日是不是见过吴王?”
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让云英一下愣住,心生警惕。
她不敢贸然回答,只是压下那股被人发现秘密的紧张和害怕,笑问:“傅大人何意?今日,在曲江畔,应当人人都见过吴王殿下吧。”
装傻。
傅彦泽觉得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但是站在她的面前,就忍不住想问清楚。
“我看到了那辆马车,曾经几次载过穆娘子的马车。”
他没有说得太清晰,以免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直接看到吴王,只看到了吴王的府兵。
然而,云英却仿佛没懂,或是故意的,根本不理会他的试探,反而反客为主,问:“傅大人先前可是在朱雀门附近?”
傅彦泽不满她的反应,先是点头,随即便是质疑:“娘子如何知晓朱雀门?”
他感到自己抓到了她的破绽。
谁知,她笑了笑,换上有些羞涩又有些无奈的神情,低声道:“先前太子殿下来了城阳侯府,王内官提到了朱雀门。”
这个时候,太子竟然还想着出宫与这个女人私会!
傅彦泽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过那一夜,在东宫看到过的男女纠缠的画面,女子鬓发散乱、眼神迷离,神情似痛苦,又似欢愉的模样,更是像一根尖锐的针一般,不停地刺着他的皮肉,又痛又麻。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如此生气。
“傅大人,可曾看清了朱雀门附近发生的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云英便继续问,“能否告诉我?”
傅彦泽警惕地看着她:“娘子打听这个做什么?难道是关心吴王到底有没有顺利逃脱?”
云英被他说中了心事,也不恼,只说:“太子殿下自府中离去时,面有忧色,想必吴王殿下已然离京,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沉默之际,阿猊似乎被傅彦泽抱得有些呆不住了,两条腿蹬了蹬,小嘴准确地喊了个“下”字。
傅彦泽将孩子放下,挤出笑容,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云英牵住阿猊的手,交给等在身后的穗儿:“你先带阿猊过去吧,我同傅大人说几句话便来。”
似乎打定主意,要从傅彦泽口中听到想要的消息了。
傅彦泽皱了皱眉,心道本也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是他不说,她迟早也能在外打听到,遂少了顾忌,将先前在朱雀门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听到萧琰手握保命的圣旨时,云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了,一直以来,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倚仗从来就是圣上的宠爱,也从不因此而感到自己才能疏浅,不如他人,反而会对此加以利用,这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