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子妃似乎没有来。”看着太子身边空荡荡的坐榻,云英小声同丹佩道。
“说是前几日着了风寒,”丹佩也压低声解释,“昨夜便告了假,也不知真假。”
自上巳日后,太子妃便几乎都在燕禧居中足不出户,只每日将抄好的金刚经送到少阳殿,都说那是太子对太子妃的惩罚,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却几乎没人知晓,众人只说,这夫妻二人的情分,已然一日淡似一日,连早先的相敬如宾都维持不住了。
云英心中却多少明白,今日这样的场合,薛清絮选择缺席,显然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忍不住悄悄看了前面的萧元琮一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他,看起来和往常不大一样。
仍是镇定从容、云淡风轻的样子,举手投足间,一派温和谦逊,令人如沐春风,可那掩在常服之下的身躯,却莫名有种难以察觉的紧绷感。
那种紧绷感,云英太过熟悉了,不是面对危险时的紧张,而是面对等待许久,终于落到自己掌中的猎物的兴奋。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坐在前面的萧元琮忽然回过头来,含着笑意的目光先是从她的身上扫过,随后才落到孩子的身上。
“阿溶,”他笑着冲孩子招手,“到这儿来。”
高台之下,便是整个曲江江面最平阔的一段,浩浩江水在初夏炽热的日色下波光粼粼,十几只长条状的龙舟已在江边停驻,一个个带着幞头,穿着圆领胡服的健壮郎君们列队站在码头上,听着举令旗的指挥,鱼贯登上龙舟。
还未开赛,正式各方准备之时,两边岸上围观的百姓们已陆续高声呐喊,更有热情奔放的年轻人,直接将手里的鲜花、瓜果投掷过去。
一时间,场面十分热闹。
太子带着孩子站在高台上,指着下面一只只系着不同颜色彩带的龙舟,问:“阿溶说,哪一支队伍会赢呢?”
孩子如今会说的话虽还不多,但能听懂的却不少,一听父亲发问,圆圆的眼睛便自江面上扫过,胖胖的小手抬起,指尖毫不犹豫地指向已划至江心处的一只挂着红色绸带的龙舟。
“红色!”稚嫩的嗓音朗朗唤出。
大约是鲜亮的颜色吸引了孩子的目光,那只龙舟,恰好出自天子禁卫。
旁边有大臣笑起来:“皇孙慧眼识珠,一下就认出禁军的龙舟了!去岁,的确也是天子禁卫夺魁。”
“是啊,毕竟是长孙,的确同圣上有几分注定的缘分在。”
上首面色憔悴的萧崇寿闻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而那双浑浊的眼睛瞥到孩子稚嫩的脸庞时,又不知想起来什么,笑容很快淡了下去。
郑皇后则冷笑一声,语带嘲讽道:“这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怕不是有人在背后授意,借机讨好圣上才是。”
两位大臣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能看向萧元琮。
萧元琮倒是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说:“娘娘多虑了,阿溶的确不懂什么,所以才说不得假话。”
郑皇后轻哼一声,挪开视线,不再理会他,只问身边的内官:“怎么还不开赛,还在等什么?”
她心里藏着事,等得有些不耐烦。
内官们也不敢怠慢,赶紧命人下去催促。
不一会儿,岸边传来阵阵鼓声,令官挥下手中令旗,郎君们顿时挥开手中船桨,拨开两边水波,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十几只龙舟快速前行。
众人不由都站起来,开始为这些朝气蓬勃的郎君们呐喊助威。
岸上百姓们的声音也愈发激昂高亢,就连萧崇寿都在榻上坐直了身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中情况。
只见那十几只龙舟以十分相近的速度在江上前行,起初,前后相距不大,最快的与最慢的也不过半个船身,但很快,不过数息工夫,差距就已经拉大,最前面的两只龙舟一马当先,在紧凑而有节奏的鼓点下,奋力向前,很快就领先了整整一只半船身的距离,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差距还在逐渐拉大。
而最领先的,一只船头系了红色绸带,正是方才皇孙所指的,来自天子禁卫的龙舟,另一只,则系了蓝色绸带,竟是东宫羽林卫的龙舟。
两只龙舟速度不相上下,几乎齐头并进,使得竞争越发激烈,看在众人眼里,更莫名像是天子与太子之间的竞争,那焦灼的势头,逐渐让高台上的众人心思各异。
蓝绸龙舟今年是由刘述这个新晋的羽林卫中郎将亲自带领,大概是为了在靳昭走后能继续凝聚士气,也为了不让远在西北,为大周征战沙场的靳昭失望,他坐在船头,一面击鼓,一面格外卖力地喊着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