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人物,眼下正含着极淡的微笑,听着旁边的一位绿袍年轻人说文章。
“立意与文辞俱佳,如此犀利的笔锋与见解,若非今日亲眼所见,老夫当以为,是个已历经世事的中年文士所写,没想到竟出自从光之手。”
云英带着皇孙走近时,便听到齐慎这般夸赞。
那绿袍年轻人背对着她,脊骨挺得笔直,即便坐着,也有如青松,开口说话时,更是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低沉嗓音。
“不敢当齐公谬赞,此篇乃下官两年前所作,去岁入京后,初见京中百姓,与下官从前在州郡乡间所见,更大不相同,方知从前见识浅陋,想起此篇,又数度增删,方是今日齐公所见篇章。”
果然是傅彦泽,他竟这么快就得到了齐慎的赏识,想来,其中除了太子的引荐,更多的,是他掩饰不住的满腹才华使然。
“从光”,几乎不用解释,云英的脑海里便自发浮现出这两个字。
果然很符合他那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
她只看了一眼,便牵着皇孙沿旁边的长廊从他们的坐席处绕过,来到太子身后不远处,等候他的安排。
王保很快在萧元琮耳边提醒一句。
萧元琮回过头来,看到牵着孩子含笑站在灯下的云英,本就温润的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细微的暖意。
“阿溶,过来。”话是对皇孙说的,他那一双映着流溢灯光的眼睛却看着她。
“爹!”皇孙自然地放开云英的手,欢快地奔至父亲的榻边,倚在父亲身侧,再回头对上云英的眼神,又立刻明白过来,当即双手交握身前,冲众人行了一礼。
这副活泼又不失乖巧知礼的样子,令僚属们十分喜爱。
就连傅彦泽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素来观察细致入微,瞧皇孙方才的反应,当是得了乳母的提醒,才想起要给众人见礼。
先前在恩荣宴上,他虽也见过皇孙一面,可那一回,皇孙多是由一名内监带着,教他以为,平日皇孙的教导与抚养,多是内官负责,乳母便只喂养即可。
今日再看,皇孙对乳母的亲近与依恋,竟远超先前那几名内官。
幸好,那个女人将皇孙教养得知礼守礼。
他从前在书塾中帮先生教过不少刚开蒙的幼儿,入京后,又给两个小儿讲过课,很是知晓要让这些孩子听从教导有多难,诚然皇孙是龙子凤孙,天资不俗,但背后定然也少不了许多功夫。
只是不知她是当真悉心教导皇孙,还是只学会了这套表面功夫,别让皇孙也染上她那一身小人的毛病才好。
就在他即将收回视线之际,那个原本只是乖顺地等在太子身后角落中的女人,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突然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扫来一眼。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交汇,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又飞快地各自挪开。
“皇孙还这么小,就这般知礼,已是十分不易,殿下还要将其召来,听臣等说这些枯燥无趣的道理,真是令臣等惭愧万分。”
底下有年长一些的臣子说笑,萧元琮摇头:“与孩童而言,兴许枯燥乏味,但诸位所言,于国于家,都是大有裨益之言,阿溶身为孤的孩子,已享万民景仰,自不能再如寻常小儿一般。”
他的这一番话,听得臣子们又敬又叹,齐慎笑道:“殿下有此心,是万民之福,不过,皇孙也到底年幼,只管听着便是,别的便不必再有苛求了。”
“老师说得是。”萧元琮没有坚持,只是吩咐人给皇孙送些吃的来,示意云英带着他在后面用饭。
“今日,西北前线送来最新战报,氐羌联军终于彻底偃旗息鼓,不但撤军投降,还将从前划下的部族边界,又往后撤退一百里,往后至少十年,此二族当不敢再犯我大周了!”
底下年轻的黄袍官员中,也不知是谁,忽然提到了西北的战事。
这是自年后的几场大捷之后,京都城中便甚少谈论到的一个话题。
这一两月里,大战早已进入相持阶段,氐羌二族没能在大周边境军手底下抢到多少物资和城池,始终心有不甘,没有及时撤退,而是一直驻扎在边境线上,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背水一战。
而终于,最后的一战中,大周将士们鼓足所有气势,以誓死不肯退让半寸的决心,将这些蛮夷外族驱赶出大周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