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提到了孩子,原来世间当真还有这样纯良之人吗?
她也不知怎么,觉得心底一阵发酸,其实他说得没错,可是她已走到这一步,哪还有多少选择“向善”的余地?
“多谢探花郎的好意提醒,不过,此事只要你不说,又还有谁会知晓?”她说着,轻笑一声,“况且,探花郎希望我怎么做?现下去向圣上与二位殿下领罪认罚吗?”
傅彦泽皱了皱眉,一时无法回答。他大约的确喝多了,思绪总不及往日敏捷,面对她理所当然,知错不改的态度,竟忽然卡住了。
就在这时,长廊上再度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二人循声望去,正是方才那名下去换衣裳的小宫女。
她提着裙裾,站在长廊的拐角处,似乎原本有话要说,但瞧有人在,便不敢过来。
“娘子,您若有是要忙,我便晚些再来。”她显然是来找云英的,说完便作势要走。
云英出声叫住她,笑着说了句“无妨”。
“探花郎方才不过问起两句与皇孙相关之事,不打紧,”云英说着,侧目看一眼傅彦泽,“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傅彦泽的唇抿得更紧了。
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太会弄虚作假、信口胡诌!
那名宫女见状,想了想,也觉在情理之中,毕竟方才傅探花被太子殿下钦定为皇孙未来的老师,而穆娘子则是皇孙的乳母。
横竖她要说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话,见状,便直接上前,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裾向云英行礼。
“奴婢是来向娘子道谢的,娘子方才不但替奴婢暂顶了差事,还让孙进士那个恶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奴婢感激不已!”
她这一礼,行得几乎与见到宫内外的贵女夫人异样了,可见是真正打心底里敬云英。
云英伸手将她扶起来,自己本意也不是为了帮这名宫女。
不过,倒是恰好让傅彦泽听到。
她随即侧目,给了傅彦泽一个“你看,我做得没错”的眼神。
傅彦泽无法反驳,但他心中始终坚持认为不对。只是现在不是继续争执的时机,他只好在原地默然立了片刻,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云英仍旧带着皇孙与萧元琮同车。
皇孙在上车之前便已困倦,被哄着睡着了,此刻卧在小小的提篮里,双目紧闭,睡得心无旁骛,仿佛外头打雷下雨也唤不醒似的。
车里静悄悄的,除了马车摇晃时候的吱呀声,与车辙压过地面的闷响,再无别的动静。
云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半垂着头,视线看起来是落在皇孙的身上,实则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愁绪,映在那张略显苍白的面上,瞧得人心间发软。
萧元琮沉默许久,到底还是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被方才的事吓到了?”
他不说便罢了,一说,云英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层难言的酸楚,紧接着,两行眼泪便滚落下来。
“没有,”她慌乱地摇头,狼狈地别开脸,轻声说,“只是觉得奴婢这样的身份,自己让旁人轻看便罢了,可今日,却给殿下丢脸了……奴婢实在愧对殿下的厚待……”
第99章 孺人 便赐她‘孺人’吧。
萧元琮看着自己骤然空下来的手掌, 不知怎么,心口像被尖锐的针扎过似的,一阵一阵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还记得方才的情形。
那个姓孙的进士郎, 连正经官职都不曾有,却敢直呼云英为“一个小小宫婢”, 还要怀疑她为了接近他这个样貌丑陋、无官无职之人!
云英是他的人,平日在东宫, 也鲜少做端茶递水的活,有尤定他们去了, 更是让她平日连往膳房去领餐食这样的事都不必再做。
可在旁人眼里,她仍旧是个可供人随意使唤的小小婢女。
他身边跟随多年的余嬷嬷如此,就连那姓孙的, 也是如此。
方才王保已经暗中替他去问过当时在厢房附近的宫女们, 事情的确就如云英在庭中时所言, 一切皆出偶然, 那姓孙的,也确手脚不干净,让大多数宫女打心底里抗拒。
难怪她那日说, 听到城阳侯府的下人们唤她的孩子作“小侯爷”会感到不习惯, 仿佛一时无法适应这个身份一般——她的儿子如今已是侯府的主人,而她的身上,却还深深烙着从幼时便刻下的一个“奴”字。
萧元琮放下原本托住她下巴的手,转而落到她的肩上, 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云英,”他的指尖在她的肩头摩挲着,不比往日慢条斯理,力道有些重, 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眸中情绪,“孤会给你家中翻案,让你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