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们两个本也没什么坏心思,加上也知晓云英被人下了药, 虽不清楚内情,但只这一点,对她们来说也够了。
见她不曾因此事而改变, 两人便也很快恢复如常, 一面安心照顾皇孙, 一面对她与太子的事视而不见。
萧元琮开始不再拿孩子作幌子来掩人耳目, 每回夜里若是召见,会有人提早回来知会尤定,再由尤定转告云英。
傍晚, 她便趁着慕色昏沉时, 独自穿过两座殿阁之间的石阶,进入少阳殿正殿中,迎候萧元琮归来。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眼看已是三月中旬, 云英再度盘算着要出宫一趟,看看阿猊。
上次出宫,还是上元那日了。
期间,圣上指阿猊为城阳侯继承人的圣旨也下来了, 同时,还给一直没有起名,没有入族谱的阿猊赐一个“慈”字,让他以“武慈”之名,入武家的族谱。
虽然阿猊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但这样的好事,云英很想亲自告诉他。
一连两三日阴雨霏霏,天气沉闷得很,这日,才至傍晚,天空中便再度翻涌起滚滚浓云,满是山雨欲来的气势。
云英早得了知会,独自提着一盏灯去了少阳殿。
殿内殿外的内监们早习惯了她的出现,一路冲她招呼,又低着头替她开门,熟门熟路。
“殿下今日让备了盏酒,当是今日科考殿试已毕,殿下可稍松一口气了。”
上巳之前,试卷评阅已完成得七七八八,上巳之后,还要准备殿试,的确繁忙。
云英笑着点头,心中猜测太子今日应当心情不错。
她独自进屋,想了想,将自己的里衣脱去,只穿一件外裳,发髻仍是梳得整齐,只将两鬓边的发丝抹下来些,让美丽的脸庞多一丝凌乱而楚楚动人的气质。
萧元琮回来时,便看到她这副模样,跪坐着侧身点灯的画面。
暮色已尽,只余一点发灰的光芒由窗纱筛过罩进来,罩在她的身上,一点如豆的烛光在她半笼的手心下绽开,那柔和的光芒自下而上,打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一层润泽的光晕,让她像灰蒙蒙的背景中一抹唯一的亮色。
萧元琮的脚步顿了顿。
他不是第一次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自己的寝殿中候着,不过,先前她多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大约提前听见他回来的动静,早早做出行礼的姿态,所以,他一进来,总是瞧见她在门边低着头弯着腰行礼的样子。
只一个小巧又饱满的脑袋,看来低眉顺眼,完全瞧不出神色情绪。
而今日,与往日的循规蹈矩不同,她点灯的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松弛随性,仿佛在闺闱中一般。
他莫名想起已故去多年的母亲。
秦皇后是个性情颇有些冷淡的人。
她少年时便被定下与萧崇寿之间的婚约,从那时起,她便处处以未来王妃的身份约束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论何时何地,力求端庄妥帖,不出一丝差错。
那时的萧崇寿只是个旁支亲王,同真正的天子一脉隔了一道,从小在远离京都的封地长大,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能阴差阳错地成为天子。
作为一个很可能一辈子只留在封地的亲王,做他的王妃,其实根本无需如在京都这般拘束讲究,萧崇寿本人也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没法像大多健壮孔武的儿郎一般斗鸡走狗、跑马行猎,所以格外喜欢那些鲜艳跳脱、活泼欢快的郎君和娘子。
秦氏的循规蹈矩,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这是早年间就定下的婚约,二人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起初,这桩婚姻还算完满。
虽然秦氏性情淡漠,常有些不解风情,但她知书达礼,温婉贤良,有身为王妃该有的风范,除了打理府内外的事物,几乎不会插手萧崇寿的其他事,一直到后来入京成为帝后,二人都还相安无事。
直到郑氏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份已维持了数年之久的平衡。
郑氏的出现,让秦皇后中宫的权威逐渐动摇,直到最后土崩瓦解。
萧元琮还记得自己年幼时的情形。
那时,宫中不少嫔妃们在郑氏的挑唆下,不时给秦氏找麻烦,就连皇帝也因郑氏而对皇后逐渐不满、疏远。
而秦氏却从来不显怒色,仿佛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不能伤害、打破她刻进骨子里的端庄一般。
正是这份不慌不忙,颇让郑氏恨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