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小心,”萧元琮将茶盏重新放回小台上,指尖顺着茶水在她脸颊两边留下的痕迹拭过,“又落到身上了,上回是落在哪儿了?”
指尖掠走悬在下巴上的水滴,朝下轻轻按在她的胸口。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几点茶渍已印在上面,幸好是星星点点的三五滴,并不突兀。
他的指尖从茶渍间一一抚过,轻轻重重,最后落到上次萧琰留下那块茶渍的地方,比划了一下,五指慢慢握拢。
“孤记得是这儿。”
冬日的衣裳厚,她没有脱去外衣,是以身子不似往日那样敏感,原本方才那几下轻点还能忍,而此刻这一握,却让她有种教人扼住命脉的感觉。
她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得抬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指尖掰了掰,也不敢太用力,生怕他其实还在怀疑她与吴王之间有什么。
“殿下,外头有人……”
车帘掀着,虽只半尺见方,但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近在咫尺,那吵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让人不由自主感到紧张。
萧元琮看着她紧张的表情,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到底没有继续为难她,握着的手慢慢松开,替她理了理鬓角和衣领。
“靳昭呢,”他轻声问,“你与他有没有同过车?”
问到靳昭,又有不一样的意味,有情有意的两人,背着别人在宫外见面,若同车而行,还能做什么?
云英赶紧摇头,对上他的视线,低声说:“奴婢坐马车,中郎将——都尉从来都只骑马,不曾同车过。”
这是实话,萧元琮看她一眼,没再多问。
不一会儿,马车驶入怀远坊,在靳昭家门外停下。
大门敞着,显是早有人来知会布置过了,待马车停稳时,门里的几人已在殷大娘的带领下赶紧迎了出来。
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抱着孩子一副惶恐不已的样子,见萧元琮出来,便要行大礼。
萧元琮站着没动,一个眼神过去,旁边的内监已经心领神会,身上搀住殷大娘。
“在外头不必这样多礼。”
那名内监亦在殷大娘耳边低声交代了一句。
殷大娘这才直起身,也不敢喊“殿下”,只称“贵人”,侧身让了路,就请萧元琮进去。
众人进了院里,来到先前靳昭住的正房中。
屋里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应摆设没什么变化,与云英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她有片刻愣神,可一瞥见走在前面的萧元琮的衣摆,又赶紧收回心思。
“不是想看孩子,”待坐到榻上,萧元琮看了眼候在自己身边,不时悄悄看向孩子的云英,“怎么不抱过来
?”
云英得了允许,赶紧上前,从殷大娘怀里接过自己的小阿猊,冲她笑着道谢。
阿猊的圆脸上带着发懵的表情,抬眼定定看了云英一会儿,才仿佛有了感应似的,伸出一只小手揪住她胸前的一片布料。
云英看得满眼爱意,忍不住握住他的小肉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
萧元琮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副完全只属于母亲的神态。
在宫中时,她对阿溶照料得很好,可是面对阿溶时,除了母亲的神态外,还有一种碍于身份、地位的恭敬和小心,就像面对他这个太子时一样。
“抱过来让孤瞧瞧。”
他伸了伸手,示意云英把孩子抱到近前。
“孤记得,是三月里生的,比阿溶稍小三四个月?”
小小的孩子,个头比阿溶小一些,样貌却已十分标致,黑黢黢的圆眼睛,秀气的鼻梁,洁白得像牛乳的皮肤,一看便是矜贵不凡的模样,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
“倒是与你很像。”萧元琮端详着阿猊的面貌,将他同旁边的云英比了比,点头道。
其实武澍桉的样貌也属上乘,孩子依稀也有一分他的样子,不过,只体现在眉眼间的那股英气上,萧元琮知晓她不喜欢武澍桉,自然也不会提。
云英笑了,点点儿子的小脸蛋,说:“现下还小,也不知将来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萧元琮温和的目光转向殷大娘:“孩子长得这样好,定是你们平日悉心照料的缘故,孤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今日带云英过来,也是想要好好谢谢你们。”
他说着,目光朝旁边一扫,一名内监便捧着准备好的银锭与两样宫中的补品,送到殷大娘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