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云英,今日我吓着你了吧。”
不算太宽敞的床榻上,她笑着拉云英坐下。
云英沉默片刻,实话道:“的确吓着奴婢了,不过,奴婢总觉得好像早有预感,殿下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萧珠儿点头:“十日前便有这个念头了,只是一直没有下决心,可是,到今日我看到阿娘这样卑微,仍旧被皇后那般为难,而父皇……我与母亲是半点也指望不上了,倒不如让我去吐谷浑,好换得阿娘后半辈子的安稳,反正总要有人去的。”
她在榻上转了个身,认真看着云英:“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太天真?”
云英此刻心中的复杂酸楚已经淡了许多,见她正经地问,便也正经地想。
片刻后,她摇头:“奴婢能理解殿下的所作所为,当初,奴婢为自己求一条生路的时候,也是这样豁出一切,求到太子殿下面前的。只是没想到,殿下贵为大周的公主,原来也要这样牺牲自己。”
“谈不上牺牲,我想过了,只要吐谷浑与我大周不曾交恶,他们必会善待我,只是会有些孤独罢了,去了那儿,便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她叹了口气,挽住云英的胳膊,“公主又如何?没有权势,便只是个空架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若我是皇后所生,我想,便是整个大周都再找不出一个适龄的宗室女,也绝轮不到我去和亲……”
是啊,这是个只认权势不认人的地方,所谓的地位,也皆是手握着权力,才有用处的。
郑皇后,这个整个大周如今地位最高、最有权力的女人,她的权力,还有她身后整个郑家的权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圣上给的,因为圣上爱重皇后,所以即便她是个善妒成性、作恶多端,受朝臣们诸多非议的女子,圣上也愿意无限度地纵容她……
云英的脑袋里模模糊糊闪过许多念头。
不知为何,她并不羡慕郑皇后,但她不羡慕的原因,只是觉得郑皇后为人太过恶毒,而非不想成为郑皇后。
在内心深处,她甚至隐隐约约也想要成为拥有同样权势地位的女人。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罢了,郑皇后那样遥不可及的地位,根本不是她一个下人可能拥有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公主和亲之事。
临睡着前,她想,公主走后,一辈子不再回来,又如何保证郑皇后会信守诺言,让齐采女安稳度日?毕竟,郑皇后对齐采女的介怀早已持续多年,深入骨髓了。
第62章 使臣 靳昭看起来更是与往日不大一样。……
云英的顾虑在不久之后便找到了答案。
事后第二日, 萧珠儿果然将已经写好的奏表递上去。
她身为公主,虽按皇家规矩,跟着先生读过书习过字, 但到底不受宠,又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没有跟着前头的姐姐们一道学,先生便也教得潦草, 只教出她一手中规中矩的字来,旁的诗词文章粗读过一些, 要亲自写却是万万不能的。
是以那封奏表写得也只能算是言辞通顺,表意浅显。
好在,朝臣们并不在乎公主才情如何, 更不在乎这背后代表的公主这些年来受到的忽视, 他们要的只是个结果, 有了公主的主动请缨, 其他人便可大大松一口气。
朝堂上,他们将公主亲笔写下的一字一句念
出来,大大赞扬一番, 及至于圣上提及齐采女请求出宫修行的事, 也没有几人提出反对。
事情便就这样顺利地定下来。
朝廷一面命人修书,一面为公主延请名师,指点功课。
此处的功课,自然不再是寻常闺秀要学的女红、女德, 而是男子才要学的四书五经、家国大义,为的是让公主通晓中原历史,深明大义,即便远嫁他乡, 也始终能将中原的百姓与天子放在心上,莫因嫁人生子,便忘了根本。
此外,自然吐谷浑的语言文字、风土人情,以免她入吐谷浑后,与新汗王无法沟通。
云英几乎每日都去绣芸殿中看望萧珠儿,白日里,她不是在听翰林院那些学究们讲课,便是捧着他们送来的数不清的书卷仔细阅览。
她在宫里拘了这么多年,骤然听到、看到这么多从前不曾见识的东西,总觉得有许多思绪一下被激发出来,却又无处诉说,便都同身边的宫女还有云英倾诉。
云英虽也读过书,但也只是千字文、百家姓这样浅显的幼儿开蒙之物,旁的诗文典籍几乎一窍不通,对那些士人大夫们才有资格学的正式大义更是觉得新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