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在心中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只觉得有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离开武家的时候,正是武澍桉要成家之际,如今,靳昭也要成家了吗?
殷大娘还在念叨靳昭从前过得太简朴,虽称她这老妇的心意,却着实不像个体面的中郎将的样子,难怪有小娘子喜欢他,却没一个真敢靠近。
云英默默听着,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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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坊的另一处民宅内,傅彦泽用过午膳,替同窗将吃食放在灶上,又将院子和自己的屋子都收拾一遍,同窗才悠悠醒来。
一开门,见原本还有些潦草的院子已被收拾一新,而与他一样赶路入京,也该疲累不堪的傅彦泽,已经捧着从许州带来的一卷书,坐在檐下读得仔细。
“从光,你怎么没有歇息?”同窗有些吃惊,一面觉得腹中空空,一面又暗自愧悔没有早些起来读书。
“乘延兄,你醒了。”傅彦泽记下手中书卷的页数后,才放下,抬头笑说,“天色还早,我不惯白日便歇。灶上有吃食,我半个时辰前恰烧了滚水,锅还热着,想必还没凉透,乘延兄不妨用些。”
他此时已将初入京都的好奇、兴奋和疲惫都通通扫去,恢复在许州时的样子。
他一贯如此,明明年纪在这些试子们中是最小的,却从来是最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的。
同窗犹豫一下,到底没急着读书,而是去捧了酒菜,到食案边坐下。见傅彦泽又要拿书,笑说:“从光,你也忒用功了些,已是解元,仍片刻不歇,教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才好!我看,你定是要高中一甲进士,为我们许州学子扬名了。”
傅彦泽虽出身农家,可在许州却是年少成名,无人不知。
“若当真能高中一甲,自然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不过,眼下我更关心的还是家乡的父老们,只恨自己如今人微言轻,除了刻苦念书,什么也做不了。”
旁人说这话,恐有沽名钓誉、假仁假义之嫌,但对上傅彦泽,他们却绝不会这样想。不光是因为他生得相貌英俊端方,虽仍有青涩稚气,稍显气势不足,但那副中直正义的模样,也十分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在许州时,他当真将家里的存粮拿出来,分给周围揭不开锅的相邻。
要知道他家只薄田几亩,除了平日能填饱肚子的口粮外,根本余不下多少,家中的存粮都是拿他先前因读书得了功名,受县衙、州府赏赐的银子买来的。许州粮价飞涨,他拿出来的那些粮食,分明是用尽所有积蓄才能买到的。
如此大义,任谁不感叹一句!
提起家乡,同窗亦心绪复杂,连吃到口中的酒菜都变得没了滋味。他们这些试子的家眷都还留在许州境内,虽因身份的缘故,能多得官府的一分保护,但到底教人不放心。
“援军已到了多日,吴王殿下行事果敢,有如雷霆,想必叛匪已尽数伏诛,咱们不久就能收到家信了。”他低声说完,又觉不该如此伤感低落,遂笑道,“从光,待你日后留在京都,得高官厚禄,能登阁拜相,便是我们许州在京都最大的靠山了。到时,要兵也好,求粮也罢,都来寻你。不过,在此之前——”
他话锋一转,笑容也变得揶揄:“还是要先将你家中老母接来,说一门好亲事,才算成家立业。”
傅彦泽那张还带着青涩的正气的脸一下红了。平日说起家国大事、江山社稷,他从来正气凛然、言辞慷慨,便是长他十岁的同窗,也都奈何不得他,唯有说到这样的私事时,他才会偶尔显出羞赧之色。
“乘延兄,此事还早,我眼下还是当以学业为重。”傅彦泽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
“也对,京都与别处不同,这儿的郎君不似咱们那里,十八九便要说亲娶亲,譬如中郎将,虽已及冠,却仍未娶亲。”同窗不过一句玩笑,不欲令他难堪。
谁知此话一出,傅彦泽却愣了愣,蹙眉道:“中郎将……还未娶亲?”
那他晌午前在中郎将家门外瞧见那个美丽的小娘子,还有老妪怀中抱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回程的路上,我同羽林卫的侍卫们闲谈时听他们说的,中郎将平素不近女色,不但未娶亲,连那些烟花之所,也几乎不曾光顾过。”
听到“不近女色”四个字,傅彦泽忽然想起在叶县外营帐中的情形。
那日,吴王也提到“不近女色”,而中郎将说,若当真不近女色,便要惹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