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棉吸了下鼻子,没忍住哭腔,“还算不算了……”
“什么算不算?”周卜易挑眉,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奴身子不行,耳朵也不大好使,听不大清。”
十年了,混蛋周卜易还是那个混蛋周卜易。
他明明是听清了吧?
顾棉咬住唇,不肯再说。
只一瞬,周卜易的笑就敛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
“心气儿高成这样,爷要奴怎么收?”周卜易微皱起眉,“说个话就羞死你了?”
“我倒是收你,你肯跪吗?”
周卜易的语气也冷,“爱拜不拜,不拜滚。”
顾棉攥紧了手指。
到底谁心气高啊?王八蛋周卜易还跟从前一样喜怒无常难伺候!
“本…本王跪了,你是不是能用心养病……”
是不是能,多个念想,多一个活的念想
为什么本王总觉得,你好像并不介意死去呢?
顾棉一想到这里,心脏就揪作一团,痛的不得了。
先生……你可不可以为了本王好好活下去……
本王……求你……
顾棉掀起衣袍,顶着那道让他脸颊发烫的视线,就这么直直跪了。
“咚——”的一声,听得周卜易牙酸。
这傻孩子,那么大力做什么?!膝盖不要了?!
“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周卜易皮笑肉不笑,“爷果然是好得很。”
都叫了那么多回先生了,一个名分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拜师第一天就算计你先生……”周卜易一顿,忽然低笑,“倒是对胃口。”
顾棉慢慢站起身,拍拍灰,若无其事坐回小凳上。
只是通红的耳尖和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周卜易,本王希望你记住”,顾棉低头望着他的美人,“你先是本王私奴,后是本王先生。”
“先论主奴,再论师生”,顾棉一字一句说道,“你永远不能忤逆本王。”
“本王要你活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爷快点滚吧”,周卜易闭上眼睛,“啰里吧嗦的烦死人了。”
顾棉纹丝不动,只自顾自说着,“本王今日去了诏狱。”
看着美人忽然睁开的眼睛,顾棉顿了一下,继续,“去找了顾承年。”
周卜易轻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怎么?”
“后日出发,你要跟本王下江南……”
周卜易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发现徐归山曾在那里……
回忆太久远,记不起那天的竹林里,透过来的究竟是初升还是黄昏的阳光。
彼年他看着徐川的背影,徐归山整个人好像要完全溶进金红旭日里。
“大人……”徐川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略显沧桑的面容,胡茬又生了几根。
周卜易正坐在台阶上,见他转身,便低头把视线挪回书里。
“归山去了”,徐川单膝跪地,“归山走后,这里就只剩大人一个人了。”
“大人晚上看书要点油灯,您还小,别早早就看坏了眼睛。”
周卜易并不回答,他用他们,也防他们。
有人没人,有什么区别吗。
“大人……”徐川眼中的情绪他实在不懂。
那是……怜悯吗?
周卜易骤然冷了神色。
“你在可怜我?”
“不敢” ,徐川低下头,“只是觉得,您才六岁,不应该……”
“徐川,你休沐太久,晚了恐朝歌国君生疑,你还不快走。”
“是”,徐川站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出竹林。
阳光越发明媚了,周卜易只觉得竹简上的字刺眼。
他走进自己的小屋,掩上门。
屋里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床头、桌案,甚至地面都堆满了竹简和古籍。
早就比他人高了,他从那一堆堆书墙里走到榻前。
那床没有铺任何东西,就只是几块硬竹板拼在一起,没有床单,也不垫茅草。
他靠在床头,有一时失神。
他以后要辅佐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周卜易自幼就很聪慧,人还没选定,他就已经猜到了。
所以温妃什么时候能怀上呢?
想到这里,周卜易忽然有些烦躁——如果怀的是个娇气的丫头,可怎么办呢?
罢了,大不了先替她铺好路,她只管照着走就是了。
养丫头可麻烦了,以后她要是喜欢掉眼泪,那自己是温柔一点,还是凶一点呢……
要不还是凶一点,吓得她不敢哭就好了。
哄的话要哄好久呢,他时间真的很紧张啊。
唉,烦死了,一帮老顽固巴巴的上赶着找人辅佐,为什么不能自取皇位……
周卜易只想了一会,就又埋头读书。
这十本今天是必须背的滚瓜烂熟的……
看着看着,字就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