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卜易说他好脏,可周卜易还是接了。
周卜易把那些核洗干净,埋进了上阳宫小院里。
后来枇杷树从土里长出来,再后来,年年都有枇杷吃。
枇杷一年甜过一年,顾棉一岁长过一岁。
而那个时候的他,看不见周卜易接住了枇杷核的手心,他满脑子都只有周卜易说他脏。
原来有那么多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原来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周卜易已经爱了他那么久。
他又回忆起某年清明,坟山之上,周卜易刻意挡住他视线的背影。
原来周卜易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绝情,周卜易虽然甩开了他的手,却还是为他挡住了那些可怖的景象。
再后来,周卜易又给了一点袖子让他拉着,安慰他过于恐惧的内心。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那些忽略了的小细节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冷着脸用箭杆打他手背的周卜易,把走不动的他抱出了险象环生的绝地。
那个说他烦死了的周卜易,却在噬心蛊发作最厉害的时候,离开温暖的躺椅,给他擦眼泪,教他做阳春面。
那个摔了他鸡汤的周卜易,把他让进了门,将他丢进温暖的浴桶里,洗热了几乎要冻僵的身子才放他回去。
“不要再做无用功。”不要再犯傻,这么大的雪,坐在门口一等就是这么久。
“喜欢我,你还不配。”群狼环伺,我教过你强大起来前要隐忍蛰伏。
那些曾经的恶语相向,那诸般恶劣而又过分的“欺负”,终于汇聚成了那个站在光影里的周卜易。
终于汇聚成了那声无奈的“我要怎么才能教会你好好保护自己?”
原来周卜易并不是不爱,周卜易的爱藏得太深,彼时幼小的他只看得到表面,看不透那层恶人皮下藏着的一往情深。
顾棉坐起来,他手软,周卜易就用筷子喂他吃。
“先生,我头疼”,顾棉抿着唇,眼泪汪汪。
“谁让你要闹”,周卜易冷着脸呵斥了一句,顿了一会儿,才放柔声音,“乖,吃完饭睡一觉就不疼了。”
这个矛盾的周卜易啊。
这个藏了一辈子,三缄其口,从不轻易把爱宣之于声的周卜易。
怎么那么叫人着迷呢?
“我疼”,顾棉用泪眼看着周卜易,“先生先生,我好疼,我脑袋要掉了。”
“掉不了”,周卜易有些无奈地夹了块冬瓜,“来丫头,啊……”
真有那么疼吗?周卜易不禁有些疑惑。
他是真的疼哭了,还是在演我
“我不挑食”,顾棉指了指桌上的菜,“它们的第一口,都要先生喂我。”
周卜易缓缓转过头,打量着顾棉。
每个都要?试毒?
这真是烧糊涂了的表现?
顾棉心里咯噔一下,在心里思寻着应对之策。
周卜易已经站起半个身子了,顾棉心一横,直接把脑袋钻进了被窝里。
“呜呜呜,先生连饭都不给我吃!”
哭不出来,干嚎就有点太假了,周卜易肯定会看出来他在装糊涂的。
顾棉蒙着脑袋弓着身子哭,把周卜易看得一愣一愣。
“顾棉……”
“先生不要我了呜呜呜。”
“顾棉,我没有不给你饭吃,也没有不要你,你先出来好不好?”
“我没人要了呜呜呜。”
“要你要你”,周卜易打消了疑虑,一边揭被子,一边哄人,“给你夹好了吧,快出来。”
顾棉犹犹豫豫探出脑袋,周卜易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要吃白菜”,顾棉盯着周卜易的筷子。
看着周卜易夹起来,他弯弯眉毛,“要先生吃。”
周卜易一顿,“好,我吃。”
要是不吃,顾棉会不会又哭一场啊?
照顾病号就是麻烦,可快点儿好吧。
周卜易刚把白菜吃了,顾棉又喊他吃排骨。
周卜易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又夹了另一块喂顾棉。
他算是看明白了,顾棉这是要跟他玩过家家,你一块我一块。
很幼稚。
可顾棉病了……
哎。
好不容易用完饭,周卜易往顾棉头上搭了块叠好的毛巾就出去了。
昨儿顾棉跟他说了江南织造总局的事,这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
今晚潜进去夜袭,兵分两路,一路去找鲁班,让他假装试飞,然后开着铁风筝直接过边南关,到南宁去。
另一路按顾棉记住的方位,找到放有包子和土地雷的库房,直接引爆它们,炸了顾承年的杀手锏,来一招釜底抽薪。
之所以选择午夜,周卜易有自己的考量。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午夜不会有来做活的平头百姓,留下来看守或搞研究的都是顾承年的人。
如果可以,希望鲁班能多带点搞研究的人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