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怎么又是功亏一篑。”简秋宁只觉得心脏也被狠狠攥作了滴血的一团，她真看不得这个，下意识地伸开双臂朝从赛台往下走的钱笑笑迎过去。高大的女孩一个猛子扎进她怀里，眼泪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肩头，隔着运动服外套感觉不到泪水洇开的湿润，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年轻选手心理素质还是需要加强啊，关键时刻要能抓住机会。”
动作失败坐地还出界的自由操分数当然不会高，一个54.582的总分宣判了钱笑笑前三项的高水平发挥全属白费功夫。童桐甜美的声音在此情此景之下竟显得有些凉薄，而此刻再看林舒静的自由操表现，体操迷们也不再有刚才那种众望所归顺理成章的想法，又提心吊胆起来：毕竟，如果回顾去年前年的赛程，林舒静可不能算是个关键时刻能抓住机会的主儿，否则也不至于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全锦全运这么多场个人决赛比下来还没拿过一块个人奖牌。甚至大部分人本来对钱笑笑的信心就还比她多点。
紧皱的眉头几乎已成了林舒静的一块“招牌”，她就是这样皱着眉头，带着看起来就相当紧张的神情比划完了成套开头的几个舞蹈，又退到边角处，深呼吸准备起跑第一个技巧串：快速后空翻直接接团身旋。这其实是很难的一串，后面的前直720前直、1080结束串也充满了挑战，她那样紧张，真的能把这些动作一个接一个地好好完成下来吗？
可赛场就是那么充满了不可置信，林舒静的眉头不见松弛，舞蹈里也能挑出一些明显的抢拍之类毛病，偏偏三个技巧串落地都处理得特别完美，两个D组跳步也交代很清晰，总体来说是当之无愧的优质套。“最后结尾处还有一个D组跳步……原地劈叉540，好的！林舒静顺利地完成了她今天的四项比赛。”
分数打得很快，5.5难度拿到13.500分，全能总分55.833基本锁定了银牌。陈松涛看到结果就举起双手要与林舒静击掌庆祝，连送自己另一位在场的爱徒上赛台都顾不及了，与黑着脸正在对钱笑笑说“这个时候失误，你自己等着后悔去吧”的吴敬形成极鲜明的对比，“几家欢乐几家愁”。而任小棠也悄悄拉住了简秋宁衣角，是的，她很可能马上就要有“机会”了，现在她的名字还顽强地守在大屏幕上的第二位，而罗子晴的自由操要比到13.5以上的可能性显然不怎么大。
“自由操场地下面即将登场的是，粤省队，罗子晴。”
没有波澜的报幕声让两个漩涡造成的混乱冷下来，罗子晴如常举手亮相，火热笑容与刚完赛的同门师姐反差极大。
后直1080接前团回笼。
后直900接前屈。
连续稳稳钉住。
这样连续闯关似的发挥放在别人身上大概会得到夸张的赞美，但对于罗子晴而言这只是她冬训计划里的一个硬性要求。陈松涛认为用落地效果来“遮百丑”比细细纠正十几年来形成习惯了的动作姿态划算得多，而她也挺成功地达成了目标，所以队员们只是像平日里那样鼓着掌，喊着要领，有些司空见惯了似的普普通通。
她们都是在看到罗子晴的立转时突然意识到事情正在起变化的：场地中心的女孩微微屈起自由腿搭在支撑腿的脚踝上方一点儿——自由腿低于水平的转体自由腿爱怎么放都可以，但她这个姿态着实太不好看，腿抬得太低脚背也没绷直，敷衍的小夹角莫名让人联想起某种飞虫的腿。一圈、两圈、三圈，三圈之后还有勉强地一点点往顺时针方向碾过去的一圈，罗子晴的转速已经明显地慢下来，她在多周立转上其实没有真正掌握应有的章法，留在成套里纯粹是因为偶尔会出现的不知怎么“蒙”成了四周的小概率，比如此刻。
“结束串后直720，四串全部钉住。今天罗子晴的立转1440比资格赛有很大的进步，她的自由操难度可能也会因此更进一步。”解说这些大同小异的成套不怎么费力，童桐又腾出空来翻了翻论坛，确认了立转的周数自己没有数错才继续在等待出分的间隙夸下去：“在第一项跳马出现重大失误之后能够在后三项中拿出最好的表现，不屈不挠奋起直追，这才是我们华国体操女孩应有的精神风貌——我们先来看下陈嘉卉的跳马。”
是的，罗子晴的自由操分数还没有打出来，出乎意料地拖延。
好可怕的拖延。任小棠紧紧抱住刚才只是轻轻被她扯着一角袖口的手臂，体操服的材质光滑而带着点微凉，她觉得自己像小时候去动物园时看到的紧紧抱着树杈的考拉。
“小棠，别怕。”章导在用口型示意自己快点上赛台准备，但简秋宁并没去扒拉开任小棠，即使小姑娘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的那个结果作为年长者她已经能够猜到。任小棠大黑眼睛湿漉漉的，那眼神过于熟悉，让简秋宁忍不住想多说几句什么。她很想说这些都是比赛中我们必然会经历的，赛场会逼着每个人加速长大。你们还比当年的我们更幸运，至少这一场比赛的打分还算公正合理，而你们也还没有到径直面对大赛名单的年纪，可以把它当成一场人生中还会有很多次机会的全国赛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