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为着今日叶阳乔的周岁礼宴请了不少宾客,现下家中几处厅堂院落都热闹不已,就连这间屋内除却熟悉的父母哥哥以外,也站着好些他认不得面孔的陌生人。
叶阳乔瘪了瘪嘴,大大的眼睛里开始漫上泪光。
——屋子里人太多了,他有点不适应。
“阿乔,看桌上,这么多好东西呢,”叶阳疏跑到桌子另一侧,蜷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吸引他注意力,“看,挑一个吧,都是给你的。阿乔想拿什么玩儿?”
不安感被哥哥熟悉的声音打断,叶阳乔闻声望去,似乎注意到了哥哥让他看的众多物品,于是慢慢朝着那些东西爬过去。
一屋子人都以为他终于要从桌上选个东西拿,于是都万分期待地伸着脖子去看——
却没想到,叶阳乔一路爬过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物件,笑呵呵地伸手抓住了他哥哥胸前佩戴着的白玉压襟,是一只小小的玉笔。
众人愣怔片刻,随后就有思路活泛、懂得钻营的人开口道:“好啊,真是好!记得当年大公子抓周时抓的也是毛笔,现下小公子更是抓到了玉笔,想必将来右相大人家里恐怕是要一门双状元了!”
“文墨翰林,二位公子当为惊世之才啊!”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
在一众欢腾的气氛中,叶阳疏将尚自吃手的叶阳乔从案几上抱下来揽在自己怀里,看着他白玉团子一样的小脸,没忍住和懵懵懂懂的他贴了贴额头:“……拿我身上的东西做什么,嗯?小傻子。”
叶阳乔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管笑眯眯地伸出小手在哥哥的脸上拍了拍。
叶阳疏眨眨眼睛想了想,将衣襟前那一整块白玉雕刻成的小玉笔摘了下来,放在了弟弟的手里:“想要就拿去吧。走,兄长带你吃点心去。”
反正日后这叶府里的东西,不是他的就是他弟弟的。
在叶阳疏的眼里,二人本来就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更没什么分别。
03
乾安十四年,叶阳疏十五岁便获得资格参加科举殿试,高中状元。
半年以后授官之时,叶阳疏不出所料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成为了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翰林学士,一等一的清要显美之官。
前来拜贺的人家简直要踏破叶府的门槛,但是在白天迎来送往的欢庆热闹过后,叶家内部却忧心忡忡,似乎在不寻常的荣宠背后,敏锐地察觉到了由皇权亲自编织而出的那张巨网上漫浸附着的毒液。
“现下座师与太妃娘娘皆已过身,颖王殿下年岁尚小,如今我们叶家倒长成了庇佑寒门官员的那棵大树。”
叶相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声音浑厚稳健但是依然叹息不止、充满焦虑:“我原想着这一次让你参与殿试,也只是暂且锻炼胆识而已,谁承想陛下竟真的把你点为状元!”
这句话若是落到旁人耳朵中去怕是要惹人非议,觉得叶相是在炫耀儿子的能力和才学,但是现在书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说出来的话自然不是客套。
“儿子也觉得陛下此举似乎是有意为之,”叶阳疏早慧,心念一转便跟上了父亲的思路,但依然心存疑惑,“儿子自知才学有限,但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见识了不少,现下太后虽然薨逝,可她母族赵氏一门仍旧独大,左相的位子不是在他们家手里?圣上亲政以来就对其多有忌惮,近年来更是有了些斩草除根之意,现下扶植我们叶家,或许是安抚寒门以求助力?”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叶相倒也并没有否认儿子的观点,只是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但是在为父眼中来看,当下局势紧要之处根本不是寒门士族之争,而是陛下本身圣心有变啊……”
叶阳疏闻言沉默了下去。
静了片刻,叶相突然问:“阿乔最近还总是往颖王府走动吗?”
叶阳疏定了定神,正色道:“太妃故去以后,他担心颖王殿下的情况,在我陪同下去了两次,之后就没有了。”
“……好。现在陛下正当壮年,与中宫情深意笃,不愁没有太子出世。颖王殿下年少,日后也只会做他的闲散王爷,最近还是少些去王府以求避嫌吧。”
“是,儿子也会告诫弟弟守好分寸。”
等叶阳疏与父亲商谈结束以后,他从容退出书房,抬头瞧着外面变得晦暗的天色,身后传来父亲低沉的叹息:“皇后多年无子但盛宠不衰,现下杨氏全族又突然从华阴迁至京城,可见赵氏一族失势是必然之理。但是等到螳螂捕蝉以后,谁又能说得准我们叶家就能安然度日呢?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对了,现在局势未明,罗府那边你也最好少去。”